已经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每跟外人说过话的华淑,半晌才想起自己已不是祸国妖妃,而是行走江湖的上清宫道士,她的心若铺展开的八百里洞庭湖面,陡然开阔,“店家这茶,卖得贱了。”
店家爽朗大小,“道长您有所不知,在下担茶入京,是来参加半月后的斗茶大会的。在此摆摊卖茶不为赚钱,只为练手。”
华淑早就在书上读到过春日的各地的斗茶盛世,但结庐煮茶的茶家,她还是第一次相遇,心中不免好奇。正要再问几句,却见小草皱起了小眉头。
说着小草的目光,华淑见到一而立之年的清雅男子款款而来,只凭五官样貌,她便知这是小暖和小草那慕荣华抛妻女的爹爹,陈祖谟了。
单论五官,这男子确实有几分吸引女子的本钱,但其虽有松竹之貌却无松竹之质,其举止虚浮,笑不达内里;其目光游移,现其心之不端。此子若得势,将又是一个程无介。
这样的男人怎配为小暖和小草之父!华淑抬袖将碗中茶爽快饮尽了大半,只留一碗底,放在桌上,意为尽兴将去。
陈祖谟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小草,他心里又生气一股子期望,迈步上前,含笑问道,“小草怎会在此?”
他问的是小草,目光却落在华淑身上,不免有几分惊艳。小草哼了一声,“来吃茶。”
陈祖谟的目光依旧黏在华淑身上,贺风露站着,这位却做着,莫非是上清宫的高人?陈祖谟抬袖拱手,刚要与这位让人观之忘俗的道姑相识,却听他那不孝女冷冰冰地道,“爹爹又干了什么缺德事?”
陈祖谟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混账话!”
“如果没干缺德事,爹这脸是为什么被打的?”小草指了指她爹的脸,诚心建议道,“如果爹爹想遮住,不该敷粉,而是该用遮瑕膏。我记得青柳店里有几种,挺好用的。”
小草赶人的意思很明白,但陈祖谟却假装听不懂。他觉得小草身边这位道姑是大人物,他若能抓住这位人物,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小草这里走不通,那便换路走。
陈祖谟撩衣袍在她们正对的茶桌上做了,“店家,上茶。”
谁知这店家却懒洋洋地道,“小摊的茶只卖有缘人,这位老爷要喝茶,请移步。”
秦氏欺负他、岳母欺负他、柴玉媛损他、小草挤兑他,连路边摆摊卖茶的都敢给他脸色看!陈祖谟双目威严抬起,“莫非店家的茶只与女子有缘?”
这里吃茶的只有小草她们一桌女子,陈祖谟这话实在刻薄。茶家端方一笑,“饮梁某这茶,可卖王侯将相、渔樵耕读、贩夫走卒,不卖蝇营狗苟之辈、抛妻弃女之徒。”
陈祖谟正要拍桌子,却听这卖茶地慢悠悠地道,“梁某来自洞庭第一等茶家,陈老爷这一掌拍下去,以后休想再饮我洞庭一口茶。”
陈祖谟与这身着粗衣的茶家对视片刻,怒哼一声,拂袖而去。
华淑翘起唇角,小草弯起眼睛,“洞庭第一等的茶家啊。”
茶家笑容里亦带着茶家的悠闲,“有的人,好言相劝他不听,却非要梁某撂狠话。洞庭碧螺春乃一等一的好茶,我等卖茶人,自然就是洞庭第一等的茶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