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是洛陵夜『色』最美之时。
萧后独自一人立于子衿台,凭栏而望,目『色』极是平静,俯瞰着宫墙之下的华灯,时而抬眼,朝夜空之上望去,满目星辰。
凤袍华美,后冠沉重,于她俱是尊荣无上之物,多年来从不曾变。
“娘娘,陛下来了。”罗缨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到。
萧后只用了一瞬,便即收起凝然神『色』,面上恢复往日平静,回身朝她的夫君行礼。
“且起身吧。”是赵帝柔和的声音。
宫人禁卫陆续退下,在这高烛林立的子衿台最高处,唯独内侍监耿邱与萧后的心腹罗缨随侍在侧。
“你二人也退下吧。”赵帝再开口时,已是略显疲态。
他回身看向耿邱与罗缨的背影,直至眼见着他二人快步踏下石阶。
“陛下您,已经很多年,不曾如此了。”萧后平视着赵帝闪烁不安之态,徐徐说道。
“朕老了。”赵帝的声音很轻,似乎惜字如金一般,说罢便不再开口。
“陛下着臣妾来此,可有什么事要吩咐?”萧后依旧平静,唇边映出一个笑意,虽是问句,却毫无相问之意。
赵帝郑重地看着她,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萧后默然等待着他,目『色』极为平淡,甚至到了后来,见到赵帝略觉讶异的神『色』之时,她竟不可遏制地笑了出来。
“臣妾放肆了。”当那份似笑非笑的笑声停滞之时,萧后拉起赵帝的衣袖,自上而下地扫视着他,一时笑容不减,眼中却俱是泪花。
“你料到了?”赵帝幽幽然看向他的皇后,直至眼前之人的笑声停止。
“臣妾料到什么了?”萧后似乎忙不迭一般,一手将握住他衣袖的手甩落,急急看着他,说道。
她徐徐抬起眼,正对上赵帝怔仲的神情,续道:“陛下还是英明不改啊,臣妾既料到了赵国兵败,还料到了你今夜邀我来此地的目的。”
她极力抑制着自己的眼泪,而那泪似乎极是顺从一般,此刻已然徐徐消褪,只是迎着子衿高台的灯烛,映得她双目反『射』出明亮之『色』。
“朕愧对于你,皇后。”赵帝看着她许久,语声哽咽。
“皇后?”萧后后退一步,迟迟未曾抬眼,只是默念着,“叶絮死后,你再未叫过我的名字。”
赵帝瞥过一旁随风盈动的锦旗,目光再次投向子衿高台之下,他所能见的——万里河山。
“陛下怎么不说话了?”半晌,萧后见他侧身而立,不由得问道。
“你是皇后,叫你的名字,于理不合。”赵帝未看她,似是不得不回答一般,徐徐说了这句来。
“于理不合?那叫我的女儿去和亲,难道就恰如其分,就合情合理?”萧后恍然间拉住赵帝的衣袖,高声道:“难道我的女儿,生下来就该替父兄承责,就该忍辱负重,葬送年华,嫁予他国老翁吗?”
“你……”赵帝眼中似是升腾怒焰,却不自知地流下一行清泪来。
“你哭了?”萧后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为什么而哭?难道,我真的猜对了?难道你,身为父亲,真的要送我的女儿和亲去吗?啊?”
她的语声过大,此刻激动异常,跪地之时,近乎声嘶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