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泠泠唠唠叨叨把手里的纸钱烧完之后，赫连天策仰头望着在云彩里穿梭的那轮明月，喟叹着：“亡国的公主，你后悔吗？我的心里从来都没有你，可是你却为了我放弃了一切。被天下人耻笑，甚至被自己的亲人唾弃，背上千古的骂名……”

简直是鬼使神差一般，凌泠泠不由自主的接着说：“不后悔……”

不后悔……

这三个字的声音，几乎是从她的心底里发出来的。当她脱口而出的时候，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说不定，这句话会一语成谶。赫连天策说的那一切，真的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赫连天策低下头，疑惑的望着她：“你在说什么？”

莫名的恐惧，凌泠泠手都是抖的！

但是她却在强颜欢笑：“哦……我是说，那位公主肯定不会后悔的。她宁愿自缢也要把鲛国献给陛下，因为她是爱着陛下的。”

赫连天策唇角勾起一抹苦涩：“你不懂。她爱慕我，但是她更爱她的子民，她为了保护她的子民不被屠戮，为了保护她的国家不被践踏，宁愿背上为了卖~国的骂名。这位鲛国皇太女虽然是个女子，但是我没有见过比她更有担当的王。”

凌泠泠越听越糊涂，迷茫的摇着头：“陛下，我真的不懂了，你能说得清楚一些么？”

赫连天策眉头微微一皱，似乎犹豫着要不要说。因为他实在没有告诉她的必要。

男人幽邃的目光隐隐一恸，深深的看了凌泠泠一眼，没错，也许他需要像她这样一个女人陪伴在他的身边，倾听他的心事，抚慰他的寂寞。

凌泠泠等了好久，赫连天策才娓娓道来。

“鲛国是沿海的小国家，但是物资丰富，盛产珍宝。他们的国家太过于富有，但是这个国家的百姓却没有保护自己家园的力量，让周围的国家虎视眈眈。其中，我们轩辕王朝就是鲛国面临着的最大的威胁。去年夏至，我朝准备攻打鲛国，鲛国的王室十分的受到百姓的拥戴，鲛国的国王，誓与鲛国共存亡。鲛国跟大食国借兵保卫国土，但是却被大食国趁机侵占，掠夺。鲛国的皇太女与我是故交，她给我传来密信，说要把鲛国献给我，希望我善待鲛国的百姓，我答应了。然后，她就毒死了自己的父皇和母后，以王女的身份留下诏书，举国归降轩辕皇朝，然后她自缢而亡。失去了王室之后，鲛国的百姓们也是去了反抗的意志。朕，就兵不血刃的得到了鲛国。她一个人揽下了所有的骂名，为的就是不让鲛国的百姓与我敌对，彻底归顺轩辕皇朝。当然，她如此放心的去死，也是因为爱着我，相信我会信守诺言。”

赫连天策一边述说着，他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凌泠泠，默默的注视着她的表情。果然，不出他所料，凌泠泠听完又是满脸的泪泽。一直擦眼泪，怎么都停不下来。

“原来是这样啊……这个王女……她真是太可怜了……她用生命在维护百姓的命，可是她的百姓却都在骂她……”

像赫连天策沉默不语，低头掬了一把花瓣向天空，祭奠芳魂。随风而落的花瓣，每一片都染上了晶莹的月光，翩跹如雨下。

赫连天策回答：“算是吧。不过，她只是假装爱着朕。朕倒是羡慕她，不必为了国家也杀死自己心爱的人。而我，却必须为了国家的安定，杀死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凌泠泠猛吸一口气，吓得心肝都蓦地一颤

帝王果然心狠得不同凡响，心爱的女人，说杀就杀了。她刚才特别小心的注视着他说那句话的神态，特么说到‘杀’字的时候，就连眼睛不眨一下！

爱，是这么脆弱不堪的东西么？还是，帝王的爱，都是这么的浅薄？

这个问题，像一只猫爪子，不停的在她的心里抓啊挠啊的，凌泠泠忍了半天，但是没忍住，还是开口问了他：“陛下，你爱她，爱她的哪一点啊？”

赫连天策淡淡的瞟了她一眼，眉宇似有不悦，对她这个问题很是反感：“她死了太久，朕忘记了。”

她轻轻的‘哦’了一声，隔了一会儿，她还是不甘心的继续追问：“那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啊？陛下，您是对她有了那种感觉，才会认为自己爱上了她吧……”

赫连天策冷冷的一眼扫过来，眸色冷厉的单着警告的意味。

凌泠泠立即咬住唇瓣，不敢言语了，尽量的缩到阴影里，尽量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一会儿，赫连天策忽然出声问她：“那你呢，你有爱过什么人么？”

凌泠泠被赫连天策问得一愣，然后默默的低下头低声道：“没……没有，我没有人值得我去爱。”

赫连天策危危的挑起眉，这个答案让他有些失望，他本来以为，凌泠泠会毫不犹豫的说，她爱他。

男人冷峻坚毅的下巴紧绷着，还处在一种莫名的郁闷中。

凌泠泠垂下了美丽的眸子，用一种近似于哀凉的语调，继续说：“可是，我想我已经很清楚了，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赫连天策微微蹙起修眉，不屑的勾起唇角，冷谑道：“那你倒是说说看，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凌泠泠细细的回味着这种感觉，分不清是痛苦还是甜蜜，只觉得眼睛渐渐的朦胧了起来，但是唇畔却情不自禁的微微笑着：“嗯，那种感觉，就像是在火上烧，很焦灼，能感觉到很烫人，而且是真的会被烫伤，很痛！不过，有时候，也像掉进了冰窟里，一下子冷得你的心都结冰了，就算是置身在烈日之下，都能感觉到手脚冰凉。”

凌泠泠几乎是注视着赫连天策，把这段话说出来的。

赫连天策眉头微微一皱，冷冰冰的嘲笑着她：“荒谬。你这是爱的感觉？朕从来都没对那个女人有过这种感觉。哼，如果你真的对谁有这种感觉，那个人一定不是你的爱人，而是你的仇人。”

凌泠泠的心隐隐的抽痛着，他就是她真正灭族杀父的仇人啊。她得在赫连天策真正的发现她的身份之前，逃出帝都，这才是正紧。

她也不想爱一个人爱得这么水深火热。可是，等她想明白的时候她，想躲开的时候，已经来晚了。

两个人心思比常人重三倍的人，都各怀心事的沉默了，气氛又陷入了一阵紧绷的沉寂里。

赫连天策长身玉立于祭台前，静默着继续看月亮。而凌泠泠侍立在他的身侧，脉脉的看着他。

月已中天，更深露重，凌泠泠被冷风吹得一阵鸡皮疙瘩起来，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打喷嚏。

“阿嚏——”

赫连天策听到这一声，转过头来看着她，眉头微微一皱：“你还会着凉？你不是比冰块还凉的么？”

凌泠泠抽了抽鼻子，抱着手臂打了个冷战：“就算是雪堆堆起来的雪人也会着凉，难道陛下难道不知道吗？”

赫连天策淡淡的质疑着：“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