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触碰镜面上的那张脸孔。

他至今仍然记得，最早他经历车祸后，他第一次在镜中见到自己这张脸时的心情。

那时的他觉得一切都很陌生，不仅是陌生的环境，还有陌生的自己。

可到了今天，他发现他忽然间不再感到陌生了。

那微微泛着血丝的双眼，那无比熟悉又好像十分陌生的眉眼，镜中的这张脸孔，总算是和他脑海中的那个人，那个存在于他记忆中的那个人……渐渐重合了起来。

“我们……”

嘴唇在轻微的颤抖，韩宇双眼微红地注视镜中的自己，不知为何，他在那张脸孔上看到了好多个自己，但定神一看，又只有一个他。

“我们……回家了！”

刹那间。

在话音落下的那个瞬间，韩宇仿佛看到了他手下的镜面碎成了一片片的碎片。

那无数的碎片在他面前的半空中停滞，每一块碎片都像是在折射他的一面，在折射着一个他……

‘还差一步。’

一道耳熟的声音骤然在他的身后响起。

他发怔地抬头看去，只见一块碎片上正折射出一道拄杖的白西装身影，“他”身姿笔挺，语气冰冷又坚定地对他说：‘还差最后一步！’

最后一步？

‘去好好想一想吧！’

又是一道清朗的声音加入进来。

另一块碎片上，一道身穿黑西装的身影抱着双手出现在了旁边，即便眼前的视线一片恍惚，他好像也能看到“他”挑起一边嘴角的那抹微笑。

‘你还留给自己一个问题。’

‘一个最后的问题！’

两道一大一小的身影先后出现。

他们或是吊儿郎当地在伸懒腰，或是蹲在地上，百无聊赖地捧着小脸。

但无论如何……他都能感觉到，他们，正在凝视着他！

最后的问题吗？

他失神地进行回想。

脑中的记忆片段在不断闪回。

是小时候他向母亲问出的那个问题吗？不对。

是少年时他向允儿还有泰妍她们问出的那个问题吗？也不是。

那是青年时他向自己问出的那个问题？同样不是。

还是说是他归国前在内心不断徘徊的那个问题？统统都不是……

最终，一句话突兀地闯进了他的脑海中。

那是一个伴随了他二十多年的问题。

Who are you？我是谁？

他半举着手，愣了几秒，忽地低笑出声来。

“我是韩宇！”

他抬起头来，非常确定地面朝前方地说：

“现在的我，只是韩宇！”

终于，那些停滞的碎片不再空悬，它们飞散出去，消失不见，在他面前形成了一个黑洞般的门。

‘好了，这下子我们终于出来了。’

四道完全相同又各有不同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他们的语气相当欣慰，又像是蕴含着一丝说不清楚的情绪，如同在伤感地道别。

不等韩宇回头去看，冥冥中有四只手搭在了他肩头，不约而同地推了他一把，将他推进了那个藏着最后秘密的黑洞中。

‘现在，该你自己进去那个鬼地方好好转一圈了。’

在意识彻底陷入昏迷前，这是他听到的，或者说嘴里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

“喵……”

一头雾水的小黑猫小心翼翼地来到浴室外，探头往里看。

只看到男人昏迷半趴在浴室的洗手池上，嘴边，却带上了一抹没好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