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师像是看不到眼前男子骤变的神情，她有着明亮清澈到纯粹的大眼睛，美丽清婉的面容，乌沉沉的泛着柔润光泽的青丝，一切都是那么的清艳娇美，在辉煌灯火的跳跃下，流转着动人心扉的美。

她紧紧地盯着奚芜，眼睛映入火光，“傀皇的笔记，记载了他生前的最高杰作，那简直就是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我想来想去，你就是最好的原材料，用你来做傀儡，我肯定能做出超越傀皇的至高臻品。”

诸妤握住奚芜的手，带着渴望和希翼，“奚芜，你就帮帮我，把命给我，好吗？”

奚芜拿筷子的那只手僵了僵，银筷从他的指尖滑落，掉在桌上，发出铮然清亮的声响，他凝视着眼前守护了三十年的小姐，胸腔深处蕴着难以言说的悲痛和孤凉。

原来，曾经的美好，已经变成了小姐达成目地的工具，他和她在一起三十年，却也是随手就可以丢弃的。

也是，在小姐心里，除了傀儡术，除了她的追求，什么都可以不要，家族亲人，夫君儿女亦如此，何况他只是一个最寻常不过的护卫。

奚芜压抑住满腔的悲哀，弯腰去捡银筷，银制的餐具脱了手便沁上些许凉意，将他指间仅剩的那点余温也都吸了去，只剩下彻骨的悲凉。

他端起白瓷紫藤花碗，默声不语的吃饭，桌子上摆的都是他爱吃的菜，诸妤也还都记得这些。

不是，不是啊，他忽然自欺欺人不了自己，这些菜都是诸妤最喜欢吃的，因为她喜欢，所以奚芜硬生生的将自己掰了过来，将自己所有的不喜欢，变成了喜欢。

奚芜近乎自残的吃下那些饭菜，从小时候开始，他的饭量就很大，长大了也没有改过，他吃完了诸妤让人准备的所有饭菜，才慢慢的放下碗筷。

广陵王府的花厅繁丽典雅，宫灯明暖，火光辉煌，奚芜沐浴其中，侧脸间却蕴着一道化不开的阴影，“小姐，你一直都知道吧！你那么聪慧睿智，怎么可能看不出呢？”

诸妤不意他忽然说起别的事，微微惊讶，见奚芜眼神认真偏执，只得坦然道：“啊，我知道。”

奚芜摸一摸她的脸，“那你对我有过一点，就一点男女之情吗？”

诸妤嫣然扬唇，连连冷笑：“男女之情？奚芜，你从我六岁就跟着我，觉得我会在意这种事情？你只是我的护卫，是我们诸家的下人，是你忘了身份，对我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我当做无知，一如既往，是看在这么多年你一心一意为我的面上。”

而且，不会再好用了，一个深爱她却又境界高深的护卫。

奚芜是清楚诸妤性情的，只是被她如此明了的一说，他的一颗心愈发悲苦寒凉，仿佛被冬日的冰水浸透了，悲切到四肢百骸都被一色薄淡的冰雪冻僵。

他忽然想起了广陵王，那位丰神俊逸的天潢贵胄，其实也是深深爱着这个淡漠无情的诸妤，只是广陵王比他看得透，看得开。

奚芜其实也想看得开，可是他从七岁时，活着的意义就变成了诸妤，他的整个人生就是这个女子，他要放下，就等于放弃过去的自己。

有谁能把自己都给弃了？

奚芜悲苦一笑，“小姐今日和我挑明说了这些，你是操控系，是当代数一数二的傀儡师，却依旧远远不是我的对手，你敢和我说这些，我猜方才吃下的那些饭菜，应该是有问题的，为了以防万一。”

诸妤笑道：“没有谁不珍惜自己的命，你是一遍一遍说了，你的命是我的，我的命令你必然遵从，可是生死之间，谁又知道呢？”

奚芜原以为他的心已然悲凉苦痛到极致，不想诸妤嘲讽的冷言，她的不信任，依旧能够将他拖下更深邃更黑暗的地狱。

他实在笑不出了，诸妤下的药开始发作，奚芜的眼前一阵阵发黑，连女子的脸也渐渐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