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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官是要看珠宝还是器物?”一个伙计紧紧跟在王星平身旁,全不因为他是孤身而来有所怠慢。
“就看一下贵号的器物吧,女人用的东西本公子不大感兴趣。”王星平不置可否的答道,要说起来这广州城中可不缺女装男子,尤其富家子弟中便有那喜好打扮的,倒是与贵州风俗全不相同。
不过此宝丽阁的门店大堂也全不似如今广州见到的店铺摆设风格,一水的簇新柜台上全是玻璃框子,除了他之外其余进得此间的客商多是面上一丝惊诧之色闪过,想必也在感慨店家好大的手笔,毕竟虽然玻璃已经不算太过稀罕之物,但如此大块的平板玻璃依然非常吸人眼球。
玻璃柜中陈设的都是些女子用的珠宝,样式倒是个个清丽脱俗,一看便不是此时常见的形制,其中种种颇有后世设计的手法,只是偶有金银点缀也不算多,另有一些玻璃器物都是日常用具,套叠在一起又显得贵重许多了。相比之下,厅堂角落里摆放的几样珊瑚和象牙雕品倒是真像纯粹的装饰了。
只站在门口,整个厅堂中的气势便尽收眼底,那大堂上‘惠洽三江’四个大字旁边田生金的落款似乎更为醒目。
“去年我家叶掌柜与贵号顾东主有约……”王星平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伙计闻言先是一愣,然后恍然大悟般道:“公子且随小人去雅间用茶。”
片刻之后,两人的位置已经移到了大厅二楼上的一处包厢之中,这包厢装潢极为考究,房中还挂着一副挂轴,据说是本地书法名家邝秀才的大作,一旁的架子上更是放着许多书籍,王星平粗看之下,除了一些经书之外还有不少杂书,更有几本居然是最近数月的邸抄汇编,看来还真是用心。
那伙计方一将他引进房中便有下人送来果品饮子,此时最合时令的自然是荔枝,那伙计说但凡是雅间的客人无论生意成与不成都是如此,纵然伙计心头也不知道有个什么与东家相熟的叶掌柜,但在不明就里的王星平看来这样的的购物体验也就难怪宝丽阁的口碑会口口相传如此之好了,居然连送他过来的脚夫都在夸赞,自然这里东西也不会太便宜。
王星平此时坐在牛皮包过的软椅上,贴身托腰的舒适让他难得找到了到久违的感觉,心中不禁一阵放松,而他身侧依然是方才那位伙计在旁伺候。
“这沙发做得不错,不知是哪家的手艺。”
那伙计却是闻言一惊,“怎么?公子认得这贵人椅?”
没人时这椅子伙计也曾偷偷坐过一回,当初他初入宝丽阁时私下里也听那位颇为神秘的顾东主提过沙发此名,因此有些印象,故而如今听到又有人叫出此名心中颇为惊异。这客官自称贵州客商,说是与顾东主有约,但大约没有见过,一口西南官话倒也的确不像是本地之人,但看此人虽然年纪不大气度却是非常,见识也不凡的样子,因此态度便更为恭敬起来。
反正他已去顺便让人到后面去请掌柜,只要先好生伺候便是。
王星平又试了试沙发的感觉,心头有了些底,道:“看这工艺当不是广东的匠师能够做成。”
那伙计却像抓住了话题,笑道:“客官有所不知,这贵人椅内里的弹簧铁的确是澳洲大工所做,但外面的牛皮和中间的包衬却都是本地所产。”
王星平想想这倒也是,整个沙发从南洋运来,那就太耗费运力了,不过这弹簧可不是什么佛山镇的铁匠就能轻松仿制的,其中不仅牵涉工艺,更多还是铁料本身的性质,涉及炼铁的配方自然不是外界那么容易就能学得来的。
自从来到这个时空之后王星平最大的感触便在于此,材料科学的确不愧为基础科学,许多后司空见惯的器物,内部结构王星平也知道一二,就是因为没有趁手的材料便无法制作。就如他一直想造的指甲刀,中间支柱处那个极细小的倒钩便因为材料的缘故始终无法做出,故而让工坊中试制了几次后便放弃了。现在提到这沙发也依然如此,那些软衬填充连古埃及时都能做成,关键还是这弹簧,这后面牵扯的是一系列的工业体系,不是谁可以轻易仿制的,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核心竞争力吧。
伙计并不太急的样子,反正这里本就是一对一的服务,像他这样的伙计,每日都有将近二十人当值的。王星平见状也不再拘束,随手拿起书架上一本最新的邸抄汇编翻了起来,他这一路行来都在赶路可没条件去了解什么时事,既然如今送到了面前,也不妨碍花点时间略作了解。
只看了一眼便扫到了三个月前的一条,四月甲辰,建州努尔哈赤以市夷三十人为引导率军三千突袭抚顺,抚顺千户所中军千总王命印战死,游击李永芳隔一日后率众开城投降。如今抚顺周边清河堡外等处已尽数都被建奴占去了,王星平这才恍然难怪远在广东的巡按都要上书言及辽事了,之前在田生金那里的一点疑惑也得到了解释。从邸报上来看,李永芳投敌一事对朝野震动甚大,以往大明之于建奴无论怀柔还是用兵也有战死、被俘的,但主动开城投降的这还算是第一个,故而四月以来各地督抚台臣上书言辽事的不在少数,毕竟事件性质确实恶劣了些。
王星平想来这建州和大明的第一次战略决战恐怕不会太远了,说不定此次上京便能适逢其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