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已做好了赔礼的心理准备,自然没有任何犹豫,贾母话音刚落,贾玮就走到鸳鸯跟前,作了一个揖,“姐姐,是我的不是,姐姐就原谅我这一遭吧。”
鸳鸯受了他这一揖,虽没说什么,但面容稍稍柔和,不再像之前冷冰冰的样子,随后她低着头,莲步轻移,打算绕到贾母所坐的软榻后面去。
“鸳鸯,你也给宝玉赔个礼。”
这时贾母再次发话,鸳鸯脚步一顿,站住了,有些惊讶地望着贾母,贾玮更是讶异,但俩人皆知贾母不是老糊涂,多年媳妇熬成婆,执掌了这么多年内宅,什么事该怎么处理,心里明镜也似。
说起来,鸳鸯在内宅虽是位高权重,但毕竟是个丫鬟,具体的事务倒是谙熟,对贾母的寻常心思也能揣摩,但终究难以在贾母的层面上考虑问题;贾玮重生在这世界,上辈子级别不低,看问题的层面也高,只是对这世界还不是真的很了解,即便是这个深宅大院,他身处其间已有数月,这种几代累积下来的贵族家族行事的深层准则,他也未必全然看透。因此,俩人一时间都猜不透贾母缘何要这么做。
“鸳鸯,你这孩子自然是好的……虽说现在都大了,不比小时,但宝玉是少爷,尚未成年也未成亲,亲亲你抱抱你,胡闹是胡闹些,究竟算不得什么大事,你有委屈,私下里跟我说,我罚他,像今日这样,众人面前闹出来,并非你做丫鬟的本份……去吧,也给宝玉赔个礼去。”见鸳鸯茫然不解,贾母微笑解释给她听。
鸳鸯听着,凝思片刻,轻轻点头,转身向贾玮这边走来。
贾玮这时也已将贾母的话在脑中过了一遍,透过这些平常话语,真正起作用的是“礼”,上千口的世家大族,主子下人各安本份,长幼有序,上下有序,主子善待下人,下人敬爱主子,才有完整的秩序可言,才能保持基本的运转。当然,还有另外的因素考虑在内,比如他尚未成年也未成亲,若是已然成年或成亲,这样的举动很可能就被视为调戏,得冒道德上的风险,纵是鸳鸯当众闹出来,贾母也无话可说,还得站在她这边,眼下只能算胡闹,惩罚可轻可重,他是贾母最宠之人,自然只是罚个赔礼,换了另一个少爷冒犯鸳鸯,恐怕得罚跪乃至挨打,但这些究竟属于细枝未节,最根本的东西始终不可动摇,错了就是错了。
他不尊重鸳鸯,胡作非为,自然错了,得接受惩罚,鸳鸯不敬爱他,小题大作,自然也是错了,俩人都没有守住自己的本份,在这个世界、这样一个世族的秩序中,贾母的处置无可厚非。
其实这里头的条条框框,贾玮也并非完全不懂,但具体渗透到一件小事中,成为细不可察的行事准则,他平时倒没太留意,此刻总算有了深一层的认识。
同时他也清楚,贾母让鸳鸯也向他赔礼的事儿,明日必然会传出去,否则外人不知,就失去了这番处置的意义,倒不如不让鸳鸯赔礼。先前贾母在众人之前没说,只是暂时给鸳鸯留脸面,毕竟鸳鸯是个姑娘家,又是她喜爱之人,用这种曲折些的方式昭示众人会好很多。
鸳鸯走过来,低低屈膝向贾玮行了一礼,“宝二爷,婢子给你赔礼了。”
“姐姐请起,原是我的错。”贾玮忙又还了一揖。
“这样岂不是好,各自尊重,和和气气的,没事弄出什么别扭来……宝玉啊,我跟你说,往后再不准欺负你鸳鸯姐姐了,再有下回,我可不轻饶……鸳鸯啊,宝玉给你赔过礼了,明儿起你就过去他院里,帮着料理些事儿吧……”贾母见了眼前这一幕,欢喜地笑出声来,又各自吩咐了俩人一番。
俩人应了声,随后皆下意识地向对方瞧去,目光一碰,鸳鸯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开了,贾玮自然从容得很,趁势开口说道,“姐姐,还记得我先前说过的,请你去垂钓的事么,你如今可想好去还是不去?”
“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