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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荣街,贾记生丝铺。
贾芸一只手扶着杉木交椅的扶手,一只手不断擦拭着额上冒出的汗珠。
面前,店内唯一的伙计贾禄正向他禀报,“……老板,小的照你的吩咐到各城区都跑了跑,生丝的价格比昨日又下降了些,如今的报价大致是一斤三钱二分银子,有的店铺还更低,估计到了明日,还得降价……”
“我知道了,别说了……”贾芸无力地摆摆手,止住贾禄的话语。
自从去年四月,他的生丝铺子开业以来,就一直稳赚不赔,谁知如今正值旺季,京城生丝价格竟陡然暴跌,令人措手不及。
此番生丝价格暴跌,完全缘于日本国的堪合贸易,多达数万斤的日本生丝在短短十数日内以远低于京城生丝价格倾销一空,迫使京城生丝价格随之一蹶不振,许多生丝店铺处在倒闭关张的边缘。
贾芸的铺子也好不到了哪里去,甚至比大多数同行更为糟糕。
上个月初,他刚刚从浙江湖州的批发商手中批发了四千三百斤生丝。
四千三百斤生丝,批发价格为每斤四钱银子,总价格高达一千七百二十两银子。
这笔银钱,贾芸本身是拿不出的,不但动用了所有的积蓄,还动用了小红的私房,共凑了九百余两,余下的八百两左右的缺口,是那位湖州批发商人看在近一年的生意往来且彼此有些私交的份上,赊欠的账款。
他一口气购进这一大批生丝,为的是在春夏之交的生丝旺季赚上一大笔银钱,去年三月,他的生丝铺子尚未开业,四月开业之后,也没有太多的本钱,错过了机会,今年他怎能错过?
不承想这挨千刀的倭人,居然早不早,迟不迟地跑来倾销生丝,如今不但赚不到银钱,反而要赔上一大笔!
面对现下的情形,贾芸可谓心乱如麻。
眼下,就算压到别的生丝铺子同等的价格出售,亏本经营,也是不成,京城生丝已然饱和,除非是以更低的价格出售,事实上,一些生丝铺子早已这么做,这便意味着赔的银子更多。
暂时关上铺子,等待价格回升,也是不成。
不提白白损失铺子的租金,也不提过了春夏之交的旺季,生丝价格会略有下降,这两个方面皆算不得什么,关键的是日本国同大夏朝的堪合贸易还会源源不断进行。
据坊市传闻,下一批包括生丝在内的日本货物在两三个月后便会抵京。
如此,在一直供应充足甚至饱和的京城生丝市场,生丝价格断不可能回升,甚至会迫使江南生丝退出京城市场。
毕竟日本国生丝的质量并不逊于江南生丝,价格上又极有优势,江南生丝无论如何也争竞不过。
因此他眼前其实只有一条路,拼着大亏一笔,马上进行大甩卖,此后,关掉铺子,不再经营生丝生意。
当初他决定开这间生丝铺子,是看到京城的生丝市场远未饱和,利润丰厚,但接下来的京城生丝市场,完全两样,再经营生丝生意,哪怕是进价低廉的日本生丝,又有多少赚头可言?
何况,甩卖掉库存的生丝,堪堪也只够还掉湖州批发商的账款,到了那时,以他精穷的身家,不要说继续经营生丝铺子,就是无需多少本金的杂货铺,恐怕也无力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