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学究说得累了,不禁一阵咳嗽。乱世的风霜早已将这位文弱的老人折磨得遍体鳞伤。
朱温连忙扶住刘老学究,关切地问道:“师父,您老人家没事吧!师弟,你不是医术精湛么,快给师父看看。”
朱温小心翼翼地将师父扶到一边,“师父,您放心。虽然我与师弟各侍其主,但绝不会自相残杀。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绝不会不听您的话!”
刘老学究吃力地说道:“好……好!”
刘驽赶忙为父亲搭脉,他眉头微皱,只觉脉象微弱、凝滞不定,“父亲应是身体极为疲累,气血干涸,同时又感了风寒的缘故,需要好生歇息。”
他招呼两名仆役过来,“去打开我的房间,在屋里生上炉火!”
两名仆役连忙答应,往厢房而去。
寺丞颇有眼色,见状赶忙主动上前请示,“大人,可有吩咐我的事儿?”
刘驽微微点头,“你办事精干,就替我去药房走一趟吧。”
他口述出十数种药物名字和份量,令寺丞一一记下。寺丞背熟后,急匆匆地出门,往街上去了。
刘驽与师兄朱温一道,扶着父亲,穿过柳树下的碎石小径,来到厢房外。
两名衙役已经生好炉火,在大门外迎接。
朱老学究在儿子和徒弟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踏进了门槛。他只觉一阵暖风迎面扑来,数月来体内积攒的困倦,在这一刻突然爆发而出。他直感身体摇摇晃晃,几乎站不稳地。
他东一步,西一步,迷迷糊糊地来到榻边,身子一歪,天旋地转,紧接着便失去了知觉。
……
刘驽见父亲已经熟睡,而买药的寺丞尚未回来,便悄悄掩上房门,与师兄朱温在院子里的柳树下散步。
“师弟,师父心里甚是思念师母,他刚刚昏睡中还喊着师母的名字,我听了后实在是心酸。”朱温一脸凝重。
“我母亲身在眉镇,等长安的事儿结束了,我会想办法接她过来和父亲团圆。”刘驽使劲咬了咬嘴唇。
他心里明白,自己那位舅舅不仅武功高超,为人更是难以对付。但不管怎样,此人都不应该拆散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单凭这一点,他就要和此人斗到底。
朱温轻轻叹了口气,“若是师弟同意,届时我愿和你同去眉镇迎接师母。”
刘驽点了点头,“承蒙师兄一直照顾,师弟对你感激不尽,你若是有甚么要求,除了跟长安城相关的,我都答应你。“
朱温听后哈哈大笑,“真的么,我倒是有一个,虽然与长安城相关,倒是不为难你。”
他凑到刘驽耳边,轻声道:“我想接济长安城内的百姓,一百万担粮食,够么?”
“一百万担?”刘驽吃了一惊,“如此多的粮食,黄巢和王仙芝若是得知,岂非会杀了你!”
朱温不以为然,“那傅灵运在曹嵩庙以毒药戕害百姓,我若是视而不见,岂不是有负师父自小的教诲!粮食若到,傅灵运的诡计自然破灭。”
他蹲下身子,用指头在泥土上画图,“我会想办法借攻城之名,在城墙此处挖一条地道,将粮食偷偷从这里运进来,到时候师弟记得接应我。”
刘驽看着朱温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师兄,若非你喜欢吸食人血,我几乎认为你就是个大善人!”
朱温一听,明显有些不高兴,脸色刷地变白,“师弟你看轻我了,我遵从师父教诲,向来体恤百姓,不做不义之事。我手底下的那些亡魂,他们或是与我为敌,或是有违军令,或是欺辱百姓,杀他们我并不后悔,只恨杀得少了!”
他抱拳向刘驽告别,“我军营中还有事儿,烦请师弟细心照顾师父。至于粮食的事儿,你若是不信我,可派人在地道口守候。如果我送进来的不是粮食,你便用水倒灌地道,攻城之势自然可破。”
刘驽尴尬地一笑,道:“师兄的话,我定当记在心里。”
他轻轻叹了口气,岁月不仅消除了他的童心,似乎还夺走了他信任别人的能力。
或许师兄要的并非赚破长安城门,而是城里的人心。他隐隐觉得自己这位师兄志向高远,似乎已渐渐不甘居于人下。
然而尽管他好言相劝,朱温似乎已被他的话伤了心,不肯再做片刻停留,仅留下一句“照顾好师父”,便一跃跳上了墙头。
朱温站在墙头上,想了想,回头道:“师弟,我虽然杀人如麻,却从未想过与你为敌。世事无常,今日一别,不知再见时会是何情形,还请保重!”
“保重!”刘驽缓缓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