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之上浓雾团聚,像在眼前蒙了一层了薄纱,怎么望都望不真切。
宴安小心地驱着船,试探着往前行进了数米。
终于依稀见着一道黑影,在迷雾深处随着海浪幽幽起伏。轮廓模糊,像是一条在水面沉浮的大鱼。
流萤灯的白光照过去,
黑影倏然晃动一下,吓得宴安差点蹦起来,蹬蹬蹬直往后退:“啊!它在动!”
恰好一阵海浪涌起,将那黑影高高举起,往这边送来。
离得近了,黑影在光下露出略显尖翘的船头和原木色的船舷,造型简单,一看就是青云会的制式船。
时绒心里早有预料,降智光环亮起,必然是气运之子来了。
但这船明显已沉,船上无人,莫不是天道还想让她下海去救人不成?
脑子里心念刚起,沉船便被海浪打得翻了个面儿。
被水泡得湿漉漉的的船底上正趴着一团漆黑的东西,湿濡而柔软,在水面招摇。
等光照挪过去,那漆黑的一团似有感觉一般,缓缓蠕动起来,
回过头,露出一张过分苍白的脸。
“唔啊!!”
宴安一下摊倒在了地上,直往时绒背后缩,发出语不成句的呜咽:“¥!是鬼!”
被抱着大腿的时绒一脸麻木:修行之人还怕鬼?
时绒将他抖开,指着那“水鬼”手上的手环:“宴师兄好好看看,那是位姑娘,不是鬼,还挺漂亮。”
宴安:“啊?”
……
越天瑜和重新抖擞起来的宴安两人联手,将那位被海水泡得瑟瑟发抖的姑娘打捞上来。
她神色不似正常,裹着外衣缩在角落里,戒备地看着船上的所有人,咬着唇不言不语,一副受惊的模样。
宴安打量着那姑娘的脸,似是将他认出来了,提着灯在她面前蹲下来:“咦,你不是那个悬壶谷的牧丹青吗?”
牧丹青听闻这一句,眸低涣散的光泽一聚,终于有了些许亮光,愣愣:“你认得我?”看清他身上云隐仙府的身份牌,又低低自言自语,“云隐仙府……你不是幻影?”
时绒眯了下眼。
越天瑜:“我们是其他参赛者,你在说什么?”
……
按照牧丹青颤颤巍巍、颠三倒四的自述看来,他们沉船这事儿还挺玄乎。
他们悬壶谷的弟子在青云会上只有两个名额,是掌门亲自出面,找了擅长奇门遁甲的云岩阁说项,方勉强凑成了一队。
这样的队伍,因为利益不一致,相互之间多有制约和隐形的较量。
双方好歹维持表面平和地撑到了渡海,结果一头扎进迷雾之中,迷失了方向。
到了困境之中,联盟之中积压的不信任感,瞬间爆发了出来。
牧丹青夜里休息的时候,突然被本该守夜的师兄唤了起来。
师兄气势汹汹道云岩阁的人在船上做了手脚,让他们陷入了幻阵。而云岩阁人也对着他们怒目而视,说是他们撒了致幻的药物,非得讨要个说法。
更诡异的是,牧丹青起身之后,便在船头亲眼看见,海面迷雾之中有千军万马在厮杀,刀枪剑戟纷飞,喊打喊杀声不断。
可再定睛细瞧,
哪还有什么千军万马,浩渺的海面上,早已飘满了成片的尸骨!
她吓得不轻。
那头师兄们却宛如迷了心智一般,在船上大打出手,最终双双出局,将船也击沉了。
牧丹青脑子里混混沌沌,不知这究竟是幻影还是真实。
前头不远便就到了鲛人群岛,她实在不想放弃青云会,便死死抱住船,闭着眼睛,打算生挨到天亮。
……
“幻雾?”
越天瑜皱起眉头。
若这雾气里面真有古怪,他们现在三支队伍皆在迷雾范围之内,若是通通发作起来……
嘶溜——
宴安呆呆地坐在原地,吸了下鼻子,揉了揉。
船上睡着冷,他好像有点感冒了。
那吸鼻子的声响不大,但在突然寂静下来的小舟之内,显得格外突兀。
宴安刚要尬笑两声缓解那莫名的尴尬,
下一秒,就被人单手抓领口地拎起来,一拳照着脸呼了上去。
咚——
宴安整个被掀翻摔到在船上的时候,人还是懵的。
半晌才爬起来,捧着脸,难以置信地颤抖着嗓音:“你、你打我?”
时绒面无表情:“你吵。”
宴安出离地受伤了:“我吵什么?我刚刚就吸了一下鼻子!我吸一下鼻子你就打我?!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了?”
时绒:“你吸鼻子,你一定是感冒了。自己赶紧去沉船上隔离,别传染给别人!”
宴安:“……”
宴安爬起来就想和时绒干架。
但还没摸着时绒的衣角,就被一人拦住了。
时亦苦口婆心劝和道:“船上活动不开,别打架,都冷静一点。”
宴安:“?”
谁不冷静,你说刚刚是谁不冷静先打人的?不许打架怎么光抓我一个人的手?
你没看出来是谁先搞事的吗?
宴安气得脑瓜子嗡嗡的,都没意识到自己居然被一个散修简单地钳制住了。
死活挣扎不开,“行,不打架!”指着时绒,“你让开,我就和她一对一好好聊聊,行吧?”
降智光环拉满的时绒哪受得了这个激,一弯腰要从白亦手臂下头钻过去:“来,你来!”
两个小学生隔着时亦叫嚷起来,
这下越天瑜都看明白了,两人八成是中了招,赶忙上去制住宴安。
牧丹青本想帮忙抱住时绒,刚碰着她的肩膀,便觉手下一滑,什么都没能抓住。
时绒滑开两步,警惕地贴着棚子站着,满脸不悦:“你干嘛摸我?咱们又不熟!”
牧丹青:“……?”
神经病啊?
越天瑜见牧丹青拿时绒没辙,匆匆找出条绳子来将宴安给捆了,便要自己去抓她。
连抓几下没得手,反被时绒一脚踹了出去,扑到船沿边上,险些跌进海里。
踹完还冲他摇了摇食指,嘲讽:“队长,南波湾,呵~”
越天瑜:“……”
虽然听不懂,但感觉不是好词。
那“雾气”似乎会影响到人的思维,将平时积攒、压抑隐藏的情绪成千上万倍地放大,早前埋下的一丝丝不满都能引发成员之间的矛盾。
这船上“坏了”两个,都已经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了,越天瑜难以想象其他两条船上会是怎样的光景。情况如此紧急,再顾不得男女大防了,伸着两手,飞扑上去就要抱住时绒。
白亦哪看得下去。
见人如此不讲究,眉毛拧得要夹死苍蝇。先于越天瑜,一把将时绒拽到自己面前。
怕她会再逃开,单手擒住她的两个手腕,将人压到遮阳棚的撑杆上,还不忘用手垫一下她的后脑,低声:“别动。”
时绒便没动了,老老实实贴着杆子罚站。
挨了时绒一脚,肋骨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的越天瑜:“……”
呵,女人。
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不想再看他俩一眼,权当非礼勿视。
……
白亦不好撒开时绒,又不想拿绳子绑住她,便只能同她面对面地站着。
抬着下巴,几乎不敢低头。生怕时绒在雾气的作用下,说出什么抱怨、伤感情的话来。他玻璃心得很,可听不得那个。
但怕什么来什么,她还是开了口,
小声:“师尊。”
白亦心脏猛然一提。
时绒仰着头,敛眸望着自家师尊近在咫尺的脖颈。
良久,轻轻挪动了一下被他扣着的手,委屈似的:“有点疼……”
卡着她,掌心微凉的手指几乎是瞬间收了力道。
时绒得意地笑了,没安静多久,又唤:“师尊……”
白亦终于低下了头,抬手想捂住她的嘴。
无奈着:“再喊他们都要听见了。”
时绒不管那些,笑吟吟地盯着他,自顾自地说:“师尊,你真好看啊。”
白亦被她笑得脸一热:“……”
曲起手指敲了下她的脑袋,绷着脸:“胡闹,我是你师尊,说话不可以这么没大没小的。”
时绒眨眨眼,从善如流:“哦。”
然后真的闭口不言了。
白亦便自个儿又细细品砸了一会儿她的话,越品越美滋滋。
绒崽从前什么时候夸过他好看?怎地突然之间这般有眼光了呢!
他抗拒不了这个,没一会,凑到她跟前:“嗯……其实我也不是那种摆架子的师尊,要不你再展开说说?”
时绒:“……”
……
将人捆着不是长久之计。
越天瑜给尚且清醒中的时亦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多盯着时绒。自己则带着牧丹青去找金友安队伍里的权音,看把两个丹修凑在一起商量商量,能不能有什么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