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前大厨们忙着煎炒烹炸,偶尔颠一下勺,灶火便贪心地卷进铁锅里的菜籽油,覆着整个锅面。
“啪…”地一记轻响。
刚来不久的伙计阿昆瞅准了八宝鸭要出锅,将一个擦的雪白干净的刻花大瓷盘,摆在出菜台上。
他身材高大,体魄强壮,廿六七的样子。
端盘学徒工这活,包吃住之后剩下没几个工钱,还要起早贪黑的干杂活脏活,阿昆来应聘时,着实让掌柜和大厨们不甚理解。
“咯个苏北佬人高马大的,做啥事体不好,总比咯个端盘子活有出息嘛。”
“可能伊啦屋里向穷的叮咚响,没饭吃嘞自家跑出来啦。”
“咯个讲勿清爽啦…”
“……”
对于大家私下的唏嘘议论,阿昆说他并不想挣钱,只是想在这里学些本事,学徒满了想回老家苏北,也准备开一家八宝鸭店,所以工钱无所谓。
“册那,咯个苏北赤佬野心蛮大来西…”
大厨们地背后撇嘴挤眼,学手艺,嘿嘿…门都没有。
只见那个胖大厨单手将铁锅斜着,把刚烧好的整只八宝鸭装入盘中,再浇上一勺滚烫的原汁油淋在上面。
阿昆一边拿着抹布,擦拭着盘子边缘的酱汁,一边和大厨开着玩笑。
兴许是玩笑开得有点过头,胖大厨笑骂着作势要踢打这个油嘴滑舌的大龄傻瓜伙计。
阿昆笑着躲闪,又贼忒兮兮地闪回来,在托盘上的白毛巾里摆上一副刀叉,再放上装好盘的八宝鸭,一脸好笑地端着托盘往外堂出菜。
走到厨房门口要掀起布帘时,他又转过身来,冲着里面嘻嘻笑着,不知又说了一句什么话,这次惹得后厨里几个大厨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平时里这傻不拉唧的大龄跑堂乡巴佬,就是他们调侃开涮的开心果。
从后厨到前厅有一条不太透光的通道,是为了隔绝油烟气飘到前厅密封所至,走到通道顶头还有一扇弹簧门,推开门才是就餐的前厅。
弹簧门下面为实木,腰部以上镶嵌着缠枝玻璃,此时外堂的光线透过玻璃折射进走廊。
阿昆端着托盘在走廊里像是迎着光明在行走。
来到弹簧门前,他转过身去看着手里的托盘,屁股一顶背部靠开弹簧门,稳稳托着托盘转身走了出去。
二楼一雅间内,费孝良和他的新婚太太汪雪珍正坐在里面等餐。
费孝良是绍兴府山阴县人士,其父费如纯是山阴县首富,谢桥镇保长,当年陈天华为了救出林根,曾大闹谢桥费家的妓院赌场。
若是陈天华在此,他能认出费孝良,这个当年在双栖学堂横行霸道的费家子弟,当初为了小妹幼娟,还飞踹了这小子一脚。
可现在费孝良的身份,是上海南洋公学译书院教授,几个月前刚从东京大学留学回到沪上。
不过,他还有另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是光复会上海分部机要主任,刘玉芳和陶诚璋的左膀右臂。
新婚太太汪雪珍是沪西当地人,父亲是上海道台,兄长叫汪其正,是陆军部军咨司上海特区总办。
陆军部军咨司,原大清兵部职方司,是清政府唯一的谍报机构,他们的主要任务,则是缉查和消灭海内外的反清势力,如同盟会,中兴会,光复会等等,都是他们侦察重点。
费孝良在日留学期间,先是加入绍兴同乡会,自然而然又加入以陶诚璋为核心,以绍兴同乡为基础的光复会,并很快成为骨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