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帝都永昌城,已经有些微寒。那些年少轻狂的公子哥儿迫不急待地披上了华丽的轻裘,香车快马载着青楼中的名妓,游山玩水,伤春悲秋,打发着富有而无聊的时光。
皇城乐游苑静心亭内,石方真负手而立,面朝湖心,看着渐显萧瑟之意的畅心湖。三十岁及位,如今已有十三个年头,石方真的眼角已经隐现皱纹,风吹动身上的明黄锦袍,带不去身上淡淡的愁怅。
及位以来励精图治,石方真抑制世家,起用新锐之臣,清仗田地防止兼并,然而一路行来阻力不断,如今化州糜烂,北漠虎视耽耽,吏治令人触目惊心,段次宗在楚州试行“合税为一”也不如人意,阻力重重进展缓慢。想到自己竭尽心力治理国家,似乎并不比父皇宣帝时强多少,这让石方真多少有些失落和沮丧。
亭内树着屏风,挡住吹来的湖风,刘维国侍立屏风侧,有些担忧地看着天子。这段时间以来天子忧心忡忡,茶饭减量,明显消瘦下来,再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吃得消。
从九曲桥的另一端传来女子笑语声,刘维国心中一喜,听笑声就知道是安寿公主进宫来了。果然,安寿公主快步向亭心跑来,老远便高声笑道:“父皇,女儿来看你了。”
石方真转过身,脸上露出笑容,看着跑近的女儿,佯嗔道:“怎么还是这般疯疯颠颠,韦祐成也不知约束于你,一味由你胡闹。”
安寿近前也不行礼,直接搂住父亲的胳膊娇笑道:“他敢,看女儿不收拾他。”
石方真爱怜地拍拍女儿的脑袋,叹道:“你呀你,都让朕宠坏了。”
王皇后带着太子石重伟近前行礼,石方真摆手道:“一家人那么多礼干啥,都坐吧。刘维国,将魏州进献来的水果选几样端来,再每样准备两蒌让安寿带回去。”
安寿喜孜孜地摇着父亲的胳膊,笑道:“父皇最好了。”
接过王皇后递过来的一瓣柚子,石方真道:“安寿,祐成可跟你说了,年后他可能要出京外任?”
安寿噘起了嘴,娇声道:“说了,父皇,您不能不让他出京吗?”
“朕明年有意命学政诸人外任历练,这对他们成长有益,你不希望祐成一直长在温室之中吧。经历风雨,方能展翅高飞,成为国家栋梁之才,要不然就让祐成安心做他的富贵驸马好了。”
王皇后在一旁插言道:“母后向你父皇求情,让祐成外任时带上你,这样你们夫妻就不用分开了。”
安寿凄然道:“可是,这样一来我就不能常来看父皇和母后,还有弟弟了。”
石重伟笑道:“这好办,让父皇将姐夫安在靠近京城的县就是了。”
安寿半是伤感半是骄傲地道:“韦郎说他到要到边远的穷县去,要为父皇分忧解愁,还说些什么越是穷苦之地愿要沐浴皇恩之类的话。”
“好”,石方真赞道:“这才是朕的好驸马,他能脚踏实地,将来有一天韦家祖孙皆相亦不是没有可能。”
一家人吃着水果,看着湖光山色,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中,石方真眉头的忧色淡去了不少。
申时中,一旁侍立的刘维国轻声咳嗽起来,安寿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道:“刘公公,父皇难得和我们放松一下,你就不要催他了。”
石方真很勤政,早上接见大臣处理政务,然后起驾御书房批阅奏折至酉时,奏折多的时候还要夜以续日。不过人都有疲惫的时候,偶尔石方真也会在午膳后到后宫听听歌舞或到御花园中散散心,然后再回御书房。欢愉时光易过,因而石方真立下的规矩,游乐不过申时中,到了时间要刘维国提醒自己回御书房。
“朕为天下之主,哪能像你这般整日悠游。太子,你随朕一起去御书房,朕想听听你是如何处置政事。”石方真笑着站起身,精神重新焕发,唤太子与自己同行。
在王皇后殷切的目送下,石重伟跟着父亲来到御书房,桌上摆着半尺高的奏折,是政事堂送来需要天子御决的。石方真见奏折不多,示意太子拿起奏折念诵,自己则靠在座椅上闭目倾听,等太子念完,顺便听听太子的见解,再把自己的看法分析給太子听,最后提笔在奏折上批复。
一个时辰左右,奏折剩下二封,屋内已经掌起了灯。石方真笑道:“伟儿再辛苦一下,读完这两本咱们一起回你娘那用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