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父之仇,刻骨铭心,执掌暗卫之后,黄喜将大量的人手派往了化州,名义上是监察西域,其实不少人暗中奉命搜寻江安义的“劣绩”。
有心算无心,鸡蛋里面都能挑出骨头来,黄喜手中积了厚厚一堆江安义的谍报。通过精心归纳,黄喜得出了四点,无论拿出哪一条都是天子所忌,足以要江安义的命。
一是收买人心,化州百姓不知天子朝庭;二是广布党羽,尤其是安西大营多为其亲信充斥;三是捞取财物,利用戈壁军镇开挖金矿积蓄财物;四是暗通叛逆,与元天教在西域所立的大齐国暗有往来。
想到上次借军情司出手失利,黄喜的眉头紧锁,当今天子对江安义的信任不如肃帝,但恐怕也不会因为这些谍报就拿掉江安义,江安义坐镇化州安定西域,新近立下功劳,天子正是倚重之时,自己不能冒然行事。对付江安义,要务求一击而中。
黄喜拿起一份谍报,这是会野府中的暗探所报,说的是江安义率军回城时百姓夹道欢迎,山呼“万岁”。黄喜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万岁两个字岂能轻易叫出,江安义又多出一条图谋不轨、大逆不道的罪名来。
小心地将所有谍报归整好,黄喜站起身活动活动手脚,他的宿处就在大堂后方。皇宫足够大,黄喜有自己的住处,但若无必要,黄喜都宿在暗卫衙门中,衙门的住处简陋,却让他有家的感觉。
黄喜接任了暗卫督统之位,但原由张谨兼任的掌印太监之职两年前落到了太监赵冲手中,这个赵冲后宫承直,是王太后的亲信,这样一来后宫四大监:秉礼太监张谨,掌印太监赵冲,司务太监高随义,宫谒太监路明理。冯忠之死让这四人对黄喜都十分不满,黄喜在宫中势弱,索性每日住在暗卫衙门内。从内心讲,黄喜更喜欢被人看成朝庭大员而不是侍候人的宦官。
中秋节临近,京中谈论最多的是西域戎弥、休梨派使者前来祈和,百姓们都知道江经略使在西域再立新功了,这位状元郎真是辅国良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称誉总是伴着诋毁而来,何况有不少别有用心的人在兴风作浪。
对于京中这些动态黄喜一清二楚,有西域人散播的谣言,也有元天教在妖言惑众,甚至连北漠人也掺和其中。有江安义从西域诸国夺取了无数财物,光从戈壁马贼手中就查抄了近三千万两金银,多数财货被隐匿下来;有说江安义与元天教合作,联手打败了戎弥军,大齐国送给江安义数处金矿作为答谢;还有说江安义意图在西域称王,要划疆而治、自立为王……
这些谣言龙卫应该也探听到了,黄喜眼中闪过一丝讥意,张河清那个蠢货就任龙卫督统以来就一直与自己争斗,最近得了教训总算消停了些,对自己也还算客气。不过贼心不死,暗里动的手脚可不少,在暗卫衙门中拉拢些人手,还以为自己不知道,岂不知他拉拢的人中有一些就是自己安排的。
摸着光光的下巴在大堂内踱了几步,黄喜筹算着张河清奏报的成功率有多大,如今的江安义坐镇化州,每年花费大量的银两交好朝中大臣,泽党更视他为接班党魁,冒然告状定然有不少人为他说话,便是天子也不见得会轻易动他,若是不轻不重地小小责罚,枉自浪费了好机会。
想到江安义,黄喜心头恨意大生,这一次绝不能放过他,自己与江安义有隙众人皆知,若是亲自动手反被人疑为借公徇私,借龙卫的刀对付江安义,张河清那个蠢货说不定会弄巧成拙,看来自己还要暗中助他一助。
“什么时辰了?”黄喜问站在角落里服伺的小太监。
小太监回道:“回义父,已经过了戌时。”
黄喜吩咐道:“叫康千峰带几个人陪我出去一趟。”姜健不知所踪,黄喜便着力栽培康千峰,将他从军情司转到暗卫衙门任督抚,位高权重。
夜,永昌帝都灯火辉煌,街道两边商铺高悬着灯笼,光亮透过车帘的缝隙而入,在黄喜苍白的脸上闪过,鼎沸的人声充斥耳边,京中夜禁在亥正,此刻正是夜市兴旺时分。前两年战事紧张,百姓购买欲不强,马上就要到中秋,出门逛街、购物的百姓多如过江之鲫,马车走走停停,好不容易过了西市,速度快了起来。
待贤坊在京城西南延平门旁边,黄喜要来见冯思延。冯思延兵败后被天子下旨押送进京,大理寺待罪,他的家人当然不会坐看。冯思延的儿子变卖家产,打理大理寺、兵部、太尉府以及十六卫的官员替他求情,最后连布政坊的宅院也卖了换银,大理寺判决:冯思延立功心切,损折兵马,罪责重大。但其人平日为将尚能忠谨守职,可减罪一等,贬官为民。
在大理寺呆了近两个月,冯思延总算得以重见天日,布政坊的家卖了,全家三十多口人迁到了待贤坊租了栋三进宅院安身,冯思延想着找寻昔日旧友帮附,找机会重入军旅立功,说不定还能东山再起。可是人在人情在,任安西副都督时家中高朋满座,如今是人见人躲,唯恐沾上他的霉气,冯思延关在大理寺没事,出了狱反倒气病在床。
晚间吃了两口稀粥,冯思延拄着杖在天井中,望着头顶四方块的天空,四周的屋檐就像铁块般向他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听到咳嗽声,妻子陈氏连忙出屋扶着他在檐下椅中坐下,等冯思延咳声平息后,道:“相公,再有几天就是中秋节了,妾身明日想带忱儿、希儿回一趟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