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子听见身后一声低沉的咕噜声,他开始苦笑,回过头,看着狗肉。它那种咕噜声倒不是威吓,责备的意思更多点儿。
瘸子说:“狗拿耗子不是吗?关你什么事呢?”
狗肉刨了两爪子土,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离开。瘸子拿手比着枪砰它,它没有人类的手指和舌头可以做出反击,这样瘸子也算赢得了某种形式上的胜利。
只要不胡思乱想,事情总是会往好处走的,比如说冒牌儿团长没权免瘸子的官,所以瘸子又做回了中尉,尽管只是空衔;比如说大家都在试着忘掉那个搅得众人不人不鬼的家伙,学会当狗肉只是一条普通的狗,没把它做成狗肉只因为惹不起它;比如说瘸子跟看管他们的家伙关系有所改善。
瘸子摸了摸他鼓鼓的口袋,看向看守,他们两个被瘸子看得不太好意思,便把头转向,于是瘸子径直走向他们,他们更加难堪,瘸子都不知道自己算是囚犯还是长官,他们就更吃不准该不该敬礼立正。
瘸子跟那俩人说:“装什么稻草人嘛?那条狗扑过来你们都要扔了枪就跑。嗳,你们要真能一直干戳着,老子掉腚就走。”
于是泥蛋、满汉一块转过头来,泥蛋一脸不忿,满汉是禅达本地人,民风淳朴,没抵御力,先就把牌亮了,“泥蛋说,你讲的就是鬼话,逗了我们穷开心,还要当真听。讲了没几天,一算,你一个人干掉的鬼子倒有三两百了。”
“不会吧?老子杀人的时候也没人帮数数。”
泥蛋哼一声,“我算过了。”
“打仗的事,会就活,不会死。我爹干什么的?马匪,杀人赛切草,我抓周抓的就是他的勃朗宁。这里二十一号爷们儿为什么要供起来?在缅甸我们被日军叫二十一煞的,头七冲煞的煞啊,杀人的料。看你们那手,那爪子,抡锹的,再看我的手,你像我这样掰一个试试。”瘸子说。
他天生骨头软,尤其手指头软得根本就是个怪胎,于是瘸子就手给掰到一个常人已经要断了骨头的程度,何况抡锄头抡得指头如木头的乡下人。满汉看得下巴快掉了,泥蛋疑心重,发出“嗳呀妈的”一声。
“这是天生杀人的手,长出来就是要摸枪的。想想我这手抠你们那枪,赛机关枪,把枪给我。”瘸子说。
泥蛋坚持道:“不给。”
不但不给,本来提着挎着的枪都倍紧张地收上了正肩,简直是怕一枪在手瘸子就屠了半个禅达的德行。
满汉看看瘸子的手指,说:“是有点儿道行…那你们后来怎么把树梢上那小鬼子给敲下来的?”
“说可以,说完了小太爷想出去遛遛。”瘸子说。
泥蛋拒绝道:“这不成,长官说你们不能到处乱跑。”
“长官一月前露过脸!我跑啥?你湖北佬儿九头鸟,给你扔了枪往家跑你干吗?又兵荒又饥荒的,住在这云南米四川盐巴美国饼干,喂得你人头猪脑,想饿死在半道上的才跑呢!我的座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