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松说:“看见了,师座。我们之前没见过,我不知道您的好恶。我不是说着真话长大的,可今天说的都是真话,因为今天要定生死。”
虞啸卿看着他,“你在乞命?”
江松承认,“是在乞命。尽其道而死也,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先贤孟子说的。我刚知道要做什么,师座。”
虞啸卿问:“做什么?偷奸犯科?见缝插针?”
“那是怎么做。我刚想做,想也没机会。”江松看起来有点儿茫然,“我不知道怎么做,我从来没能站稳脚后跟,一直虚耗。”
“你确实该死。”虞啸卿说完靠回他的椅背上,连枪套也不玩了。唐基询问地看了他一眼,才决定问下个问题。
“哪年从戎?”
“民国二十五年。那年委员长推行新生活运动,广播国民自救救国之道来着。”
唐基心不在焉地应道:“嗯,嗯。是的。”
张立宪小声地向他求助,“籍贯?”
“河北吧。籍贯河北。”唐基说。
于是张立宪先恼火地看了眼让他无法公事的江松,然后刷刷地记录。而虞啸卿一瞬不拉地盯着江松,像头择时而噬的豹子。
瘸子换了换已经站酸的脚,这样的磨嘴皮子看来要延续很久,有坐的地方,但从江松进来后他们就再没谁坐着。戳在那儿,大气不敢出,但众人看起来倒更像是在街头围观斗殴的无聊人士。
唐基仍在继续他三章九条十八款的例行公事,“婚否?”
江松摇头,“否。养自己都很麻烦。”
“可是我党党员?”
江松做出了一个酸酸的表情,“我党对一个补袜子的军需没有兴趣。”
虞啸卿忽然将靠在椅背上的身子又直了起来,这家伙每当提问时倒像发难。
“在哪儿学的打仗?”
江松愣了一下,“什么?”
虞啸卿说:“你的毛病很多,别让我再加一条装腔作势,你在哪里学会的打仗?”
江松默然,“……我会打仗吗?”
虞啸卿盯着他,“装腔作势该死。”
江松说:“死了很多人。”
虞啸卿说:“军人之命,与国同殇。你我很快也是这条命,哪儿学的打仗?”
江松答:“我看见很多死人。”
虞啸卿又说:“我也看见很多,没边没际的。与我同命的死人,我还活着而已,哪儿学的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