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咸康四年,洛阳城北,一个昌盛繁华的集镇。镇东十字路口有一家酒馆,唤做“壁虎馆”。这一日镇子上天阴气闷,路上少有行人,须臾间狂风大作,又一盏茶的功夫便雷电交加,黄豆般大的雨点倾盆而下,仿如银瓶乍泄,又似珠飞玉溅,街上渐渐升起白朦朦的雾气。
壁虎馆里人声鼎沸,吆五喝六的好不热闹,原来行人都躲到了这里。馆内陈列着七八张枣色桌子,柜台前留着三五尺空地,摆着一张褪色的旧桌子。
店家只爷孙二人,老人家年逾古稀,衣衫单薄,须发皆白,双眼却是炯炯有神,小姑娘堪将及笄,形容尚幼,不过举止间娴静雅致,虽衣着朴素,不施装扮,但眉目清秀,肤如凝脂,尤其一双桃花眼,顾盼生姿,极为灵动。爷孙俩人守着这家小酒馆过活,日子倒也自在。今日又逢雨天,酒馆里早已坐满客人,要酒要菜的呼声不绝于耳,老人家忙不迭地温酒烧菜,那小姑娘端着酒菜一一送上桌子。
片刻后众人都吃喝起来,先前吆喝嘈杂之声也渐息了,酒馆里只剩下喝酒的咂嘴声和碗筷的碰撞声。
这时酒馆的门被猛然推开,霎时一阵寒风吹将进来,众人都冷不防地打个哆嗦,靠门口桌子上一位黑脸大汉喝酒正在兴头上,忽被寒风一吹,气极之下朝着门口大骂:“哪个不长眼睛的龟儿子,坏了老子的兴头。”他这一骂,本来只怒不言的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门口。
就在众人恼恨之际,门外进来一个中年人,说是进来却也不是,只见他一只右脚先踏进门槛,身子微微前倾,朝酒馆内四周顾盼,然后又退了出去。紧接着一个少年昂首挺胸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适才那位中年人。二人进来后那中年人反手将门重又关上,寒风悠地止住。
中年人先上前朝四下抱拳打礼,道:“我师徒二人赶往太原办事,路过宝地,适逢天公作意,得遇各位朋友。适才多有打扰,还请多多包涵。”众人直到此时才得以看清楚二人,那中年人年近不惑,身躯伟岸,面目敦厚,腰间配着一把防身短刀,再看那少年,约莫舞象之年,衣着简朴整洁,头上戴着紫晶发簪,浓眉大眼,气宇不凡。
就在这空当,中年人又开口道:“今日相见,即是缘分。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若蒙各位朋友不嫌弃,今天这顿酒饭由在下请了,如何?”。此话一出,众人自然叫好,有的说:“兄台说哪里话,既是有缘,不妨过来一叙。”有的说:“兄弟如此慷慨,正和我等投缘,请过来喝几杯暖暖身子。”还有的说:“此去太原路途遥远,不如先到寒舍屈尊几日,也好和兄弟畅饮一番。”中年人向少年看去,见他脸上并无任何神色,于是向众人抱拳答道:“承众位朋友邀请,本不敢托大,但我师徒二人实有不便之处。就请诸位朋友自便罢。”众人见状也就不再说什么,好在有人请吃请喝,于是各人只顾自在去了。
中年人径自走至柜台前,向店家老者打礼道:“烦请老人家给我二人温一壶上好的酒,再上两盘牛肉,一只烧鸡。”老者答应了就去忙活。中年人环顾四周,见四周桌子上都坐满了人,只柜台前空地上还有一张褪色的旧桌子,他也不以为忤,上前摆好长凳,用手轻轻擦了擦旧桌面,转过身来请少年先坐,自己在左首坐下。
只半柱香的功夫,一壶酒和牛肉并烧鸡都妥当了,端酒肉的正是店家那位小姑娘。她轻轻将酒摆好,又把两盘牛肉摆好,再将那只烧鸡摆上,便转身离开。少年显是饿了,却不急着就吃,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将筷子拭了拭,端起酒壶倒了少许酒,将杯中酒轻轻摇了摇,倒入桌底,这才又倒了一杯酒,开始吃饭。中年人待他先吃了,自己也吃喝起来。
酒馆内酒香四溢,人人得享惬意,这种温情场景在如今这乱世中当真是极为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