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多时,只听琴声之外又有歌声传来。那声音慷慨悲怆,浑厚绵长,显是歌者老成持重,中气充沛。仔细听时,那歌中唱的是:“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烟尘蔽野兮胡虏盛,志意乖兮节义亏。”唱至最后两句,声音已然由悲转哀,落寞之情溢于语调。
众人闻之,不禁有感而发。张闵赞道:“此人心系故国,感时伤怀,歌声中不免流露出悲戚之意。如今天下纷扰,苍生离乱,可不就是‘烟尘蔽野兮胡虏盛‘么。可怜我汉家百姓,无端遭人蹂躏,只得衣冠南渡,忍辱负重。”这时只听柳别离干咳一声,道:“圣人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闵兄既然心怀苍生,不忍百姓流离,为何不投身军旅,以战止战?”张闵闻言,不禁一怔。宇文迪忙道:“柳公子此言差矣。闵哥宅心仁厚,不忍天下苍生受苦,乃是一片至仁心意。倘若叫他以暴制暴,那和残虐的羯人又有什么分别?”司马云衣亦附和道:“正是呢,如今世道这般纷乱,张闵哥哥绝不能从戎。”慕容溶月闻言亦暗暗点头。
此时那歌声甫歇,琴声却仍旧悠悠扬扬的传来。只是比之先前似乎更加听得清晰了。只见宇文迪侧身朝前一指,道:“快瞧,前方有座客船。想必这琴声和歌声就是从此船中传来。”众人顺着她所指看去,见下游处约莫半里之外,一座小船在河中顺流漂着。
张闵因适才闻得那歌中之意甚合己心,因此爱屋及乌,很想见一见这歌唱之人。于是众人调转船头,顺流而下,朝那小船驶去。
不过半晌,已离小船只一射之地。张闵站在船头,提一口气,朝小船喊道:“江湖竖子冒昧打扰,请赐一见。”只听那船中琴声攸的止住,少顷,从船篷中走出一个中年汉子,头戴玄色方巾,身披粗布麻衣,身躯挺拔,神态肃穆。见有人打招呼,那汉子拱手回礼,朗声道:“足下客气了。萍水相逢,即是缘分。在下有礼了。”说着朝张闵众人一躬身。张闵亦作揖道:“我等自河北蓟州而来,欲往江南去投亲。不意在此大川上相逢,可是天意。先生若不嫌弃,请移步敝处,共叙一回。不知尊意如何?”那汉子道:“足下盛情邀请,敢不尊命?”说罢,将船摇至大船边上,自己站在船尾,右脚一点,身子轻飘飘的凌空飞起,于众人眨眼间已然落定在大船上。柳别离不禁赞道:“好功夫。先生这一手‘扶摇直上‘潇洒俊逸,好生令人佩服。”那汉子笑道:“区区拙技,让足下见笑了。”张闵道:“先生文武俱佳,可敬可佩。来,咱们对酌几杯,再复畅谈。”说着请那汉子一同进入船坞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