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牛定一陡然间提高了声调,向藏身于解语轩二楼的贵人大官们拱了拱手:
“在下有请各位贵人彻查在那赌局中赢了大钱的两人究竟为谁!或者……”
凌厉眼光向青二十七扫过来:“请解语轩做个解释,为何会有这种奇怪的情况发生!”
在他的想法中,要弄清楚票数为何飙升,唯一的办法就是一一查对选票及投票人的背景,这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那么,骑虎难下的解语轩就只能接受调查赢钱者身份。
而只要去查,解语轩绝对不会干净。
牛定一的质疑,也是解语轩内众人的疑问。
他干脆利落、巧舌如簧一条一条地陈列出来,无不觉得出了一口恶气,舒爽无比。顿时纷纷叫喊,连连称是。
也有不少与解语轩较亲近的人没出声,暗暗为解语轩捏了一把汗,又难免有些被牛定一说动,也怀疑了起来。
青二十七再次双手虚按,请他们安静:
“牛先生,首先赌局与拍卖会的结果并无直接联系,以赌局结果去反证拍卖会不公,这也太过牵强;
“其二,赌局的事,我解语轩无权过问,牛先生想查那两位幸运儿的身份背景,似乎到黑皮赌坊请他们配合更为合适。”
牛定一冷笑道:“这么说,是你们不敢了?难不成是心虚?如果不是心虚,在下有个提议,不如你们主办方避嫌,让第三方来处理此事,同时请官府监查。”
好啊,终于要说出汗青盟了么。青二十七心中道。
面上,却是为难的模样。
青二十七这一为难,众人更是起哄不已,声音之大几乎把解语轩掀翻。
而就在青二十七面露为难之时,一位侍女从解语轩二楼的一个包厢走出,到青二十七身边低语了两声。
青二十七一惊,忙让人放下通道上和画舫舞台上的纱帐,自己走到包厢与舞台相接的通道口上,低头相迎那两位千金小姐。
纱帐轻柔,与暮成雪的雪轿同样材质,人在纱中,影影绰绰仿佛是在仙境。
人们只见有几个身姿曼妙的女子从通道缓缓而行,来到了舞台上。
只可恨那轻纱遮挡,无法看到佳人真面目。
众人被这气势吓住了,不晓得这二位女子是何方神圣,全都呆住,大气儿不敢出。
直到纱中人发声:“奴家韩府韩君瑜……史府史嫏嬛……在此厢有礼了。”
一片寂静中,爆发出热烈呼声,那破落子和假斯文立即冲到前面,后面又有不知几许人,全都往舞台边上挤。
还好韩史二府早有准备,派了些家丁来助阵,以人墙把他们挡在外头。
但却禁不住他们对着舞台痴痴喊道:“韩小姐,我是某府某人!请你记得我!”
“史小姐,我永远支持你!”
…………
青二十七掀开轻纱一角,双手第三次虚按:“各位,请稍安勿躁,莫要惊扰了两位小姐,再说你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让两位小姐要说话?”
解语轩中这才有了些许安静,众目睽睽,众耳倾听,都等着韩史两位小姐。
只听韩君瑜柔媚的声音道:“适才那位牛先生咄咄逼人,许也是众人心中疑问。我与史妹妹在一旁听着,好生为解语轩叫屈。”
史嫏嬛的声音却清淡明净:“不错。这事儿,如果硬要说解语轩操纵内幕,确有操纵内幕之事。但我和韩姐姐,却无法坐视不管,让解语轩独背黑锅。”
两人简单两句话,镇惊了全场。
人们抬头仰望纱中仙子,难以置信,一时间,解语轩内只余初夏的风轻掠纱帐的声音。
开禧二年五月十一,解语轩正中的画舫形舞台白纱轻垂,风吹帘动,人们睁大了眼想要看清帐中人如画面目,却哪里看得见!
悻悻之余,不由退而求其次,心想听听佳人声音也是好的。
然而佳人或媚或清的婉转之音,述说的却是一个悲情的故事。
韩君瑜见过的场面多,因而这个故事是由她主述的,史嫏嬛在一边偶尔插一两句注解。
两家的父亲是政敌,两家的兄弟是曾经的情敌,而这两家的小姐却在这微妙的时刻,表现出莫名的默契。
故事的主角是一位宋金前线的普通官员和他的一家人。
“众位身在临安,如我与史妹妹一般,对战事的了解,只能依据《新闻》上登出的战时报道。然而仅仅凭着纸上的文字,并不能切身体会到前线之苦。
“我少年时曾经游历到两淮之间,那时宋金之间还未开战,但因多年前的战乱,休养生息了这么多年依然未能恢复过来。如今,更不知是如何的满目疮痍。”
史嫏嬛接过韩君瑜的话道:“是的。说到这点,我史嫏嬛都要扪心自问,你在竞争这大宋闺中绣品拍卖会时,是否有想过,这个拍卖会是为前线筹款而举办?
“不,很惭愧,在拍卖会第一轮投票开始的前一段时间,我的争胜之心占了很大部分。”
韩君瑜忙道:“史妹妹何须自责?我不也是一样。
“众位看过昨天的《新闻》,想必知道,我大宋丘崇将军出于战略上的考虑,不得不退到淮南,放弃了泗州。
“家父力主抗金,所费之心血天地日月可鉴,有道是寸土寸金,泗州要地一失,家父如心头一块肉被生生剜出,一夜间苍老了十岁。身为女儿,在一边看着无能为力,着实心疼。”
韩君瑜的声音微有哭腔。
她暂时停下叙述,身影微动,似乎在拭泪,而史嫏嬛则扶住了她。
解语轩中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和叹息声,与刚才的躁动相比,气氛完全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