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目下,她必须努力恢复身体,着急于事无补;所以她一口一口地咽下桑维梓递过来的那碗粥。
桑维梓担忧地看着青二十七,青二十七回之一笑。不过几息间,她已经找到了让自己镇定的最大理由。
睡眠也是恢复体力最佳的方式。她吃完粥,重新躺下,强迫自己睡着。
她必须睡着。
这一次,青二十七没有再做梦,直接沉入黑色。
一觉醒来,睁眼已是深夜。
青二十七听见桑维梓在房内另一张床上平稳的呼吸声。
桑维梓睡得正熟,应该也是累了吧?
青二十七暗暗地运气在体内周转了一圈,所幸内力流转还算通畅。
这一场好睡,确实让她恢复得不错。
悄悄起身,走出房间。
青二十七深深地呼吸清冽的空气,微风轻拂,秋意凉爽,舒适得很。
这是一处农家小院,不知离城有多远。
她该向何处去?
想了一想,推门而出,信步在村中走了走。
村落不大,很快地就绕完了一圈。
处暑至,暑气止,就连天上的云彩也变得疏散,月光下麦浪滚滚,已到收获之时。
陆游老爷子有诗云:“四时俱可喜,最好新秋时,柴门傍野水,邻叟闲相期。”
如若依桑维梓之意,在这小村落躲着,定能躲上很长一段时间,过些闲适的村居日子。然而……
青二十七不放心。
她不能自己躲在这里逍遥。
头脑在秋天的凉意中变得冷静,她得联络上暮成雪。
她与暮成雪分别之时,并未想到此时会分开;找不到自己,暮成雪一定也很急。
入宫盗物,不管是真是假,必然事出有因。
回临安,找解语轩散伙前就安设好的秘密联络点,这是青二十七唯一的选择。
她得摆脱桑维梓,桑维梓必定会阻止她的行动。
开禧二年七月二十日夜里,青二十七悄悄地地回到暂住的小屋。
她没进屋里,而是躲在院中的树上。
她看到桑维梓慌里慌张地出门找自己,又无比黯然地回来,
她看到桑维梓独立在小院门外,张望空处,身影寂寥。
青二十七心有所动。
似乎曾经与什么人这样捉迷藏,她躲在暗处,看她着急地四处寻找、喊自己的名字,然后在她几乎要放弃时,突然跑到她面前,等她笑骂自己小坏蛋、把自己抱在怀中……
这游戏让她满心高兴,于是一遍一遍地玩,乐此不疲。
如果青二十七那时候意识到,小孩子所热衷的捉迷藏游戏中,其实大人不是找不到你,而是强忍住不耐烦在陪你玩,他们宽容里,又嘲笑你。
可恨孩子们不懂。
如果她那时就明白这些,也许后来的事会有不同。
青二十七在那个小村子落很有耐心地又等了两天,才采取行动。
一则桑维梓定然猜到她迫不及待想进城,她偏偏缓上一缓;二则她的身体状况有反复,又开始发烧——没有足够的体力,什么都做不了。
开禧二年七月二十二日,青二十七在丛林间又躲了一整天。她终是弄明白了自己所处的方位。
桑维梓带着昏迷的她并没有走得太远。
此地离临安城不远,青二十七回城不至于在路上花去太多时间。
她担心的是,如果真如桑维梓所说,她已成通缉犯,入城时会否遇到麻烦。
这一整天她都在努力地养体力,可惜收效甚微。
条件不好,她又心急如焚;愈急就愈是无法安然休息。
然而,她真的等不下去。
开禧二年七月二十三日,青二十七略作改装,手提装满鸡蛋的竹篮,扮作一个进城看望亲戚的农妇。
那位“亲戚”是真实存在的人家,也即是解语轩留下的暗哨。
城门处多了些岗亭和兵士,甚至还有一些江湖人的眼线在城门附近晃悠。
几天前的屠杀事件,令临安城全城笼罩在一股白色恐怖中,人们道路以目,默默进城出城。
青二十七将身体完全放松,坦然走在大路上。
队伍前突然一乱,有个女人被拦了下来,那女子英姿飒爽,显是武林中人,两下里吵闹起来。
青二十七像所有的人一样,先是张了张,立即走自己的路。
在这种时刻,完全不好奇或是太过好奇都是危险的举动。
所幸进城的人多,青二十七混在他们中,学他们的反应,以他们的身躯来掩护自己。
顺利地通过了城门,城墙边上贴了几张通缉令,青二十七顿了一顿,便面无表情地继续走路。
可是她的手,却在袖中握成拳。
她紧紧地握住拳,只有这样,她才能制止住自己的震惊、制止住自己不要发抖。
上面有桑维梓,有好好,有她,却没有暮成雪。
不,不一定是没有暮成雪。
因为本来并排着的几张通缉令,有一张明显已经被人撕去。
这代表了什么?暮成雪已经被抓了?所以案子已销?
青二十七一边走,冷汗涔涔而落。暮成雪……你在哪里?
她汇入人的河流。纵然曾有屠杀、纵然白色笼罩,人们的生活还要继续,还得上街买菜、还得看望亲友……
她缓缓地走着,放弃了立即去找暗哨的想法。
她要去解语轩。
没有了暮成雪、没有了好好花千叶花千重等等人的解语轩,现在是什么样子?
韩君和会像接收黑皮赌坊那样,面不改色地全盘收下这生意么?
解语轩不只是个酒楼,解语轩并非是很好操盘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