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到底是为了讨好他还是刺激他,恐怕连桑维梓自己都不甚明了吧?
青二十七觉得可笑,桑维梓这么聪明,这么功于心计这么有耐心,可她要拿住的,不外是他的心。
他配吗?他值得吗?
她不知道桑维梓究竟想要如何与毕再遇清算这一场情感的纠葛;她也想告诉自己他们之间的事与她无关,但是怎么可能无关呢?
所以,即便青二十七打算在这个世界施施然地继续生活下去,亦忍不住要来问他个清楚明白。
若非如此,叫她怎么可能安心释然?!
于是她又更大声地问了一句:“你说呀!那个每天送饭给我和妈妈、带我从隧道逃走的小哥哥,到底是如何变成了大宋的战神毕再遇!?”
那个人,在帐后的身影微微晃动,不知是他的身体在动,还是烛火在摇曳。
良久,他开口了,声音带了一点点嘶哑:“清凌……她真正的夫君毕再遇在那场战事中阵亡。”
那场战事中死的人太多,几乎所有相关的人都死得一塌糊涂。
她说他是她的夫君,她说他是毕再遇,他便是了。
彼时毕再遇还不是战神,认识他的人不多;就算是偶然有疑心,谁又忍心看到那个弱女子成为孤苦无依的寡妇?
战争已经让太多人成了孤家寡人,能少一个悲剧,就少一个悲剧吧!
从此,他摇身变成了毕再遇;再而,他成为了大宋的战神。
所以他说,她在他最迷茫的时刻给了他一个方向。
这么说来,他真正意义上的重生,是因此而起。
可在成为“毕再遇”之前,他又做什么去了?那一段的空白里,他是什么人?那个世界变成了什么样?
他和她,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是怎么来的?
这个世界还有多少和他们一样的人?
还有,绍兴帝陵里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那些杀人灭口的事与他有关么?
废人谷又是什么来头?
…………
他明知道青二十七问的是这些最关键的问题,却避重就轻地给了她本来就已猜中的答案,这让青二十七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她想也许她是错的。
她就不该来问他。
因为他已经隐瞒了这么久,就不可能轻易地说出全部真相。
他不想对她说出真相。
她突然不想说话,不想和他说话,于是只是应了一声:“哦。”
毕再遇在帐后顿了一顿:“小糖,你还记得么,我同你说过,若有一天,你想知道过去的一切,我会知无不言。”
青二十七自嘲地笑笑。
对,他说过。
可是难道她没有问吗?她鼓起勇气的每一次提问,他都能有办法把她的这股勇气泄个一干二净;她本就是很难才能聚起勇气一问的了哪!
所以,每每他说这样的话,青二十七都很想在他身上捅几个透明的窟窿。
然而这一夜,她却疲倦得只想由得他去了。
她甚至开始了自我催眠:也许她并没有做好准备知道全部的真相。
她不停地问自己:你问这许多做甚?你不是要在这个世界好好活着?你想活得舒服点难道不是知道得越少越好么?
…………
最终青二十七说:“我明白了。我同你的想法一样,我想在这里好好活着好好地活下去……虽然我还有许多事想不起来,但那样也好,我不想费力再去想了。”
“如此甚好。”毕再遇说。
“我走了。”青二十七说,没有半刻迟疑。
她不想说同他再见,如果可以的话,也许彼此再不相见是最好的结局。
他亦没有留她,说了声:“保重。”
青二十七灰心得很,不再言语,转身离开。
军营中不知谁人在夜里吹起竹笛。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征人思乡之曲,倒是像在为她的这一番空付了的情意作葬歌。
青二十七正仰头叹息,忽见东南角火光冲天,映得半个夜空都亮了起来。
她先是吃了一惊,随后便没放在心上。
她来的路上就听说围楚州的金军有七万之数,要对付他们,宋军少不得用些计谋。
毕再遇用兵向是少而极精、长于肉搏,又擅用火攻,此刻必是他着人去烧了敌军粮草。
青二十七更是黯然:
你看你看,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事,每个人都将他的人生过得这样精彩,唯独你,连个名字都不确然的蠢笨女子,在偌大的地盘上,竟不知该往何处去。
她又低下头,摸了摸了包袱中的竹筒:那是她离开前去解语轩暗哨取回的、陆听寒寄到临安的所有信件。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一直五天一封地给她写信,但从七月十五起,这信突然断绝了。
她不好意思去问暮成雪陆听寒是不是在做什么事所以不方便给她写信了。
可又怕暮成雪笑话自己明明很在意却总是假装不在意,所以一直都没去问。
等到心里的担忧越来越盛,解语轩已然烟消云散,她想问也无处问了。
暮成雪……
其实不但是暮成雪要她去川中找陆听寒;早在废人谷之役后,陆听寒就约过她了,在他寄来的信里又约过几次。
她始终都没有回应;不但没有回应,还往两淮跑了几趟。
现在,她是真的想去找他了,可又觉得犹豫。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赴他的约。
一下觉得自己是因受了情伤才去寻他,未免太过卑鄙;一下又担心他不再写信给她,是因为身边有了别人,她这一去,岂非让他两下为难?
她恨自己的优柔,站在路口踌躇不前。
就在这个当口,青二十七看见有个鬼鬼祟祟的人由南自北而来。
她心中警铃大作:这人的身形颇为眼熟,虽比之前的消瘦许多,但是……真的很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