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倒觉得挺坦然的:无论是谁要杀她,迟早还会再来杀她一次、两次、三次,直到她真的没命。
而她只要等着就是了。已经等了这么久,若杀她的人还不来,她反而会失望。
楚乐一明白青二十七所做的决定,他能做的就是帮助她:“段小舞,接下来我要和你说的事,你不要大惊小怪。”
如果青二十七要接受段舞的催眠术,有些事段舞必须先知道。
但是,那些事如此惊世骇俗,段舞能接受吗?怕是正常人都会生出惊惧、乃至除之后快之心吧?!
如果段舞因此而生出异心,只要她先假装接受,然后在施术之时做些手脚——就算是青二十七因为受术时精神发生错乱,楚乐一想必也不能怪她吧?
段舞,就相当于一把出了一半鞘的刀!
他们真的要行险吗?
但是楚乐一没有再迟疑,他用最简洁的语言,说清楚了他和青二十七的来历与过往。
他缓缓的语调震惊了段舞,却安抚了青二十七。
青二十七渐渐明白,楚乐一是借着这个机会让段舞对他有更深刻的了解;同时也是让段舞不至于对自己不利。
所爱的人对你说出他的秘密,有什么比这更暖心暖意?
段舞亦明白,这是楚乐一真正接纳她的开始;她知道应该怎么办。
开禧三年二月初三的晚上,段舞第一次对青二十七施术。
这一次施术不太成功,青二十七的意识对段舞的催眠产生出强烈的反抗之心。
施术之时,段舞在青二十七面前双指捏个剑诀,念出一大段咒语”
“有灭有生,有生有灭。精神潜在,先教安息。不息不安.不安不息。
“即息即安,即安即息。息息相关.安安而一。安之息之。通微彻极。
“即说咒曰,安息之咒,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
青二十七觉得挺好笑,虽然她如段舞所愿进入了深睡眠状态,但她对段舞说的话、段舞的动静一清二楚。
青二十七很无奈,因为她是个连做梦时都能在梦中分析自己为何会做那样的梦的人。
而段舞也确实有一套,在将青二十七唤出催眠状态的末尾,她追加了暗示:“下一次,可要听我的话,好好睡哦!”
开禧三年二月初四,青二十七第二次受术。
白天时,段舞和楚乐一叽叽咕咕了很久,青二十七猜他向她介绍了一些他们那个时空的催眠术手法。
整个下午,段舞一直静坐冥想。
青二十七和楚乐一不敢打扰,站得远远地聊天。
楚乐一问:“你挂念暮成雪么?”
青二十七道:“挺挂念的。石飞白纵然再爱恋她,若与族人利益冲突,你让他如何选?”
楚乐一:“说不定她已经死了。”
“不会。”青二十七笑笑,“她不会这么轻易死。”
楚乐一“呸”她:“你大预言家啊?了不起啊。你说她不会死她就不会死?”
青二十七:“你这是盼着她死?”
楚乐一:“呸呸呸!在你眼里,我就这么狼子野心?”
“知道了知道了,你也担心她嘛。”青二十七盯住黑沉沉的石山群,轻轻地说,“你信我。我不会乱说的,她,不可能这么轻易死。”
楚乐一挥挥手:“承你吉言!你俩心心相印,心灵相通,互有所感。行了吧!”
暮成雪……青二十七心里微颤。
夜幕降临。他们回到离石山最近的小村落。
因为担心催眠施术如前般遭到失败,他们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找了户人家借宿。
段舞在房间里点起几根烛火,让青二十七平躺下来。
她的目光平稳而坚毅,这是青二十七未见过的段舞,有点陌生。
她想要怎么做?
烛火靠近,青二十七被那光逼得眯住了眼,只听得段舞问道:“很亮?我灭掉它,你就不会再觉得亮了。”说着,果然将那烛火挪开。
青二十七不明白段舞要做什么,她盯住帐子上的阴影。
然后她看见段舞的脸在眼前,温柔极了;她的手轻轻抚在她的额头,亦是轻柔之极。
她听见段舞柔声说道:“想睡的话就睡吧。我陪在你身边。好不好?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段舞的指腹柔且暖,一点一点地从青二十七额头按压往下,她轻轻地数数:“一、二、三、四……与我一起数……”
是精神紧张得太久么?青二十七在段舞的引导之下昏昏入睡。
四周……好黑……青二十七仿佛飘在黑暗的中央,没有支撑之物,她浮在那里,浮在虚空。
她听见一首歌,那是妈妈唱的歌。
一道光从远处过来,就像刚才的烛火,刺得她无法睁眼。
突然,烛火从一个小点绽放出阳光般的光芒,青二十七在一瞬间被抛入了极亮。
她看不清,什么都看不清。
“你今年几岁了?”什么人在惨白的虚空里问道。
青二十七摇摇头,她想要说话,可是为什么说不出话?
她的额头沁出汗,她想要从梦境中醒来。
神示般的声音安慰了她:“你十八?不,十七,十六,十五,十四……恩,原来你今年三岁了。三岁的小朋友,你会唱什么歌?”
不由自主地,青二十七哼起妈妈常常唱的那首歌。
“午夜无伴守灯下,春风对面吹。
十七八岁未出嫁,见着少年家。
果然标致面肉白,谁家人子弟。
想要问伊惊歹势,心里弹琵琶。”
…………
极亮的虚空里,那神示般的声音继续说话:“很好听,你唱得很好听。妈妈在身边么?”
妈妈?!
虚空结界如地震一般强烈地晃动。
青二十七看见一头白额猛虎关在笼中,不停地冲击牢笼;耳边却是纷乱的枪声、惨叫声、脚步声。
我在哪里?我这是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