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蓼阳便拆了头上那些仅有的几支发簪钗环,放下了高挽的发髻,只松松地垂在脑后,用一根木簪固定了而已。
她拢了拢袖子,在凌珏面前的茶盏里添上小火炉中新烹的花茶:“你不是说,晚秋花草凋零嘛,这便是前些日子新晾的,你尝尝味道如何?”
“是”,母子俩多年未这么亲近过了,凌珏还是稍显拘谨,抬起袖子遮挡,浅酌了一口。
有句话他不好意思和母亲说,难怪以前他便常常听闻母亲有时难以入眠,当时还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直到今次,凌珏终于了悟。原来不是大长公主心里的心事太多,亦不是年龄渐大身子负荷太重,而是问题就出在这喝茶的习惯上。
深夜时分,喝茶不仅起不到助眠的效果,甚至还会生出反常的兴奋之感。莫说是母亲这么大年龄的人,便是自己恐怕也睡不着了。
“母亲,近来睡得可好?”凌珏自然不会任由根源如此,只是该如何去说才不会显得突兀失礼,亦是要费一番心思。
大长公主打发走了身侧侍奉的下人,此时这石桌一旁只有他们母子二人,看着石桌上火炉里跳动的橙红火苗,大长公主叹了一口气。
石桌紧邻佛堂,处在小径幽处,倒是一个谈天说地的好去处:“近来心慌,午夜梦回之时,还常常感到胸口阻塞,呼吸不畅。”
凌珏不经意便深深皱起了眉头,他只道母亲常年睡眠不足,却不知已经发展到了如此的境地。
“是珏儿的不好。”喉咙一涩,凌珏干脆将茶盏中的花茶一饮而尽:“竟然未能及时替母亲分忧。”
以前的自己真的心中太过闭塞,抱着对母亲的不满与不解,却忘了为人子究竟该做些什么。以至于母亲成疾多年,若是没有今日的这一遭,自己还不定迷迷糊糊要多久呢!
大长公主伸手覆上了凌珏端着茶盏的双手,微微用劲:“不关珏儿的事,只是本宫自己想不开罢了。”
“想不开?”凌珏不由地感慨一句:“若是连母亲这样日夜礼佛的人都想不开,那我们怕是都要深陷红尘淤泥中无法自拔了。”
“对了,此行还算顺利吗?”大长公主没有顺着凌珏的话茬接了下去。
红尘淤泥,蓼阳早已泥足深陷,只是陷入太深,旁人看不出如何,但是她还是冷暖自知的。
凌珏不懂得,那些陈年往事她也不想重提。就尽量遮盖去了吧。
凌珏点头,“此前不跟母亲细说,是怕母亲无端担心,也怕隔墙有耳让有心人听了去,反倒坏了陛下交代的事。”
“你不要随意糊弄本宫。”大长公主厉色,“珏儿,母亲知道你可能不信,但是儿行千里母担忧。不管过去如何,母亲都希望你能理解母亲的这颗担忧儿子心。”
“过去的事情,休要再提了。”凌珏觉得这样的一切都很好,“此去罗庭虽偶有惊险,但好在总有贵人相助,珏儿有惊无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