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临夏有一项长处,算是将读书人的性格特点发挥到了极致,那便是极其擅长磨人。
既是他认定的死理,那便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
照常理来说,华珺如此作态也算是态度明了,必定是不愿的。若遇上个心气儿高的,或许还会磨磨嘴皮子,再努力一把。
可放到许临夏身上,就不是动动嘴这样简单的事情了。
许临夏干脆几步踱到了华珺的床榻前,硬是一把扯掉了其人盖得正是严实的被子:“你不是一直致力于要为巫医正名吗?好嘛,现在机会来了,可你躲在这里算怎么一回事?当缩头乌龟吗?”
华珺被这爆裂的情绪感染到了稍许,不过涌上头脑的可不是亢奋,而尽是些愠怒:“巫医已然正名,平反的诏令更是天下皆知。就不劳许大人您在这里多费唇舌了。”
他最受不了旁人的指指点点,尤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事外之人,他们根本什么都不懂。
“那我就问你一句。”许临夏抖了抖衣袖,他们读书人也是有脾气的好吗?要不是为了巫医这一脉的清白,他又何苦来着:“究竟是你自己一人的安逸重要,还是给地下已逝的人一个交代重要?”
华珺似乎终于是把这些话听进去了一些。因为许临夏看得清楚,坐在床榻之上的华珺紧紧揪紧了被面,那上面已经是皱皱巴巴的一片折痕了。
那片褶皱的被面,应该也正如此刻华珺的内心一般无二吧。很纠结倾轧,却迟迟做不了决定。
“这世上不愿面对的过去有很多,可是既然都是已经发生了的,那么对现在又有什么影响?”许临夏自问,他说服人应该还是有几下子的:“你现在不去做,才是对未来的不负责。你不愿再一次地重蹈覆辙吧?”
毕竟十年的寒窗苦读,若是自己都不能时时给到自己一些安慰与壮胆,怕是还捱不到前程似锦的这一天,就要倒在自我编制出的恐惧之中了。
“就是她了。”许临夏终于说动了华珺,带着他在眼前的牢门下顿住了步子。
老妪面色灰白地蹲坐在牢房里的角落,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要不是听闻这话还转动了一下的眼球,华珺真要以为这里是坐了一个死人的。
“她是……”华珺不得不承认,他其实也是一个口是心非的。早知如此,他当时欲拒还迎的是要做什么?怕是被许临夏看去了笑话还差不多吧。
“阿婆。”许临夏站在原地回望了华珺一眼,只摆摆手示意狱卒把牢门打开:“他就是我说起的华大夫,京都里的华神医。”
老妪已经沉寂多时的眼眸霎时亮起了一片光彩,也只有此时,才是许临夏在六福村中见到老妪时所见到过的模样。这样紧张压抑的气氛确实是一把无形的枷锁,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老妪用膝盖跪爬着走了好几步,终于是在华珺的面前停了下来。她伸出了一双皱皱巴巴的苍老双手来,紧紧攥住了华珺的衣角:“华大夫,是我对不住你啊!”
就是这么言简意赅的几句话,可是里面所饱含的意思却是不言而喻的。
华珺冷漠地扯出了自己被对方紧紧攥住的衣角,他可不会看在对方是一个老人的份上就犯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