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人却长得儒雅,模样是个典型的知识分子。
史文江大约二十一二岁模样,显得很是狂傲,见了周楠只微微一拱手:“见过周大人,久仰,久仰了。小生也是访了许久,才访到你。”
这口音不是淮西方言,周楠心中疑惑,不会是冒充的吧?
表面上他还是温和地回了一礼,又叫人上了茶。
问:“不知史朋友今日来寻本官,所为何事?”
史文江翘着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模样。他一边用盖子轻轻刮着茶水汤面上浮沫,一边淡淡道:“小生游学到京城,盘缠用尽……”
果然是将身上的钱花光来寻本大人要民政救济的,一鼓掌。立即就有一个书办将两枚事先准备好的银锭放在史文江身边几上,重量大约四两。
史文江也不推辞,将银子收到袖中,接着说:“也好,就当预支的一旬的工食钱。周大人,还请叫人将签押房收拾一下,那地方有点乱,我这人爱整洁,见得不脏。”
周楠一口茶水差点喷了出去,等等,你不是来打秋风的,而是想做我的师爷?直娘贼,一旬就要我四两银子的工钱,一个月不是十多两?比本大人的俸禄还高,谁给你的勇气?
我本是干师爷的出身,现在竟然有人毛遂自荐来为本官效力,还真有点不习惯啊!
这道录司就是个没什么事的衙门,周楠手下本就是二十多号人马。其中能识别文断字的书办就有四人,他们就能扮演秘书的角色,实在没必要再请师爷。
而且,请师爷可得本大人自己掏腰包。
这姓史的要价这么高,简直就是失心疯了。
“史朋友,我们之间好象有些误会……”
“司正,出事了。”正当周楠要客气地拒绝史文江的时候,六根急冲冲进来:“刚才贫道去神乐观筹办后天打醮一事,官署的人说内帑将这笔款子给扣下来了。没有款子,斋醮还怎么办,天子若是责怪下来,这不要命吗?”
大热天的,六根还穿着明黄色的八卦衣,头带金冠,整齐得像一只火鸡。估计是因为心中着急,满头是都是汗水,掖下两陀水迹。
这个时候,旁边的史文江放下二郎腿,将一杯茶递过去:“这位道长如何称呼,你先喝口水慢慢说,天塌不下来的。”
看史文江和周楠有说有笑,六根以为他是周楠的贴身随从,接过杯子一口喝干,道;“贫道六根,在神乐观当职,事情是这样……”
他大概将神乐观后天要进宫侍君办差一事说了一遍,又道:“现在上头不拨款子,事情大了。”
史文江又问:“没有款子啊,不过是打醮而已,找几个道士念上几句经,烧点香了事,也费不了几个钱。要不,司里和观里凑凑,对付得了。”
六根:“还请教如何称乎?”
“史文江,从淮安安东来投奔周子木。”
“史先生你却不知道,这皇家自有皇家的规矩,丝毫乱不得。”六根苦笑,“天子打醮,可不是斩鸡头、烧黄纸、喝血酒那么简单。首先你要设坛,需要上好的香木,陈放酒脯、饼饵、币物,历祀天皇、太乙,祀五星列宿,为书如上章之仪以奏之。就拿那币物来说吧,需要以黄金细细打成金箔,用量也极大。至于用来些青词的绿笺,做工考究,每张价值白银十两。”
“斋醮之后,还得布施京城所有的道观。京城的道观起码上百家,逐一布施下来,又是一大笔款子。林林总总,四天下来,起码五六万两。”
这下不但史文江大惊,就连周楠也惊呼:“糜费竟然如此之大。”这一年中有二十四个气节,如果每个节气就搞这么一场,花的钱海了去。难怪当初严嵩为了替皇帝搞钱,头发都熬白了。
这嘉靖实在是太能花钱了。
又难怪龚情当年发疯去查太仓,发现里面只剩几千两银子。
明朝国家财政到张居正当政的时候才有所好转,为大明朝积攒了一笔偌大的家底。
史文江口中啧啧有声:“也不知道天子所使的绿笺纸写起字来是什么滋味,恨不能见上一次。道长,既然天子开销如此之大,确实不是两个衙门自己就能承担的。对了,你再讲讲司礼监的人是怎么回话的?”
六根苦笑:“还能如何,一句没钱,自己想辙,就把神乐观的人给打发了,谁敢废话?”
史文江皱眉思索,口中喃喃道:“不对啊,司礼监虽然掌管内帑,却是丫鬟拿钥匙,当家做不了主。这事天子肯定是知道的,不然,太监们也不敢得罪皇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道录司这回麻烦了,钱不是万能,可没有钱却万万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