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的力量,强大的令人难以想象。
心念至此,柳寻衣不禁扪心自问,汉人流淌在骨子里的“忠孝仁义”,又何尝不是一种信仰?
忠君与忠佛,对芸芸众生而言,究竟又有何区别?
言谈之间,柳寻衣三人穿过人群,来到宫门外。波仁小心翼翼地递上请柬,静候稍许,三人被侍卫从头到脚地细细搜查一遍,确认无误后方才准许入宫。
庄严肃穆的日光殿内,措丹和七王仍呈对峙之势,双方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局势颇为紧张。
虽然柳寻衣听不懂他们在争论些什么,但能从他们的横眉竖目、五官狰狞中,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敌对之意。
此时,殿内汇聚了近千人,而有资格入座的却只有百十人,他们皆是各部盟的首领、元老,以及吐蕃各地的贵族、富绅。
他们席地而坐,在殿中围成一个圆圈。圆圈中心是一个盛满炭火的镂金火炉,柳寻衣相隔甚远,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火炉传出的浓浓暖意。
据波仁解释,座次越靠近火炉的人地位越高,反之地位越低。因此,坐在人群中央的,正是以措丹、平扎为首的吐蕃八王。
此刻,除吐蕃八王和一些附庸贵族,在言辞激烈地争论不休之外,其他人皆是毕恭毕敬地侯在四周,颔首低眉,一言不发。
“他们在吵什么?”站在人群后的柳寻衣,用尽可能低的声音问向波仁。
“七王怀疑是措丹派人偷走他们的钥匙。”波仁嘘声道,“而措丹则质疑是七王在联手做戏,故意找他麻烦。至于那些坐在他们周围,吐沫横飞的人,则是吐蕃八王各自的拥趸,分别代表着不同的部盟。”
“活佛呢?”汤聪拼命踮着脚尖,满眼好奇地朝大殿中心望去,希望一睹活佛的风采。
“时辰未到,活佛自然不会现身。”波仁撇嘴道。
“八大‘菩萨’已经吵的不可开交,难道活佛不打算出来主持公道?”汤聪错愕道。
“就算活佛有心化干戈为玉帛,吐蕃八王又岂肯善罢甘休?”波仁摇头道,“更何况,活佛代表着智慧,因此他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断不会随便开口,以免朝令夕改,被人耻笑。依照惯例,朝圣辰时开始,据此……还有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柳寻衣诧异道,“你的意思是,半个时辰后他们即便有再多恩怨,也会暂时搁置,先行朝圣之礼。”
“应该如此。只不过……眼下钥匙被盗,不知他们又该如何请出佛莲子?”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他们一直这样吵下去不是办法。”柳寻衣心生焦虑,低声道,“一者,不能靠近措丹,汤聪没机会下手拿到最后一把钥匙。二者,争吵不是混乱,依眼下情形,我们根本无法抽身。”
闻言,波仁眼神一动,狐疑道:“莫非你有权宜之计?”
“有,但有些凶险。”柳寻衣迅速点头道,“而且我需要仁兄帮忙。”
“我?”波仁一愣,似乎心生胆怯,踌躇道,“你……你想干什么?”
“我要你用藏语喊一句话。”
“什么话?”
“文王偷袭藏王,大家当心!”柳寻衣眼神急迫地望着波仁,追问道,“如何?敢不敢?”
“你……”波仁的喉头蠕动几下,眉宇间涌现着一抹浓浓的挣扎之意,吞吞吐吐道,“柳兄弟,你到底想干什么?眼下我们身处布达拉宫,你可千万不能胡来。万一出现一丝一毫的差池,你我三人谁也活不了。”
“若此行拿不到佛莲子,你同样活不了。”柳寻衣提醒道,“就算措丹不杀你,玉龙宫也绝不会放过你。”
“你威胁我?”此时的波仁,切身体会到骑虎难下的纠结与痛苦,不知不觉间,已是满头大汗,连连摇头道,“柳兄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可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仁兄放心,只要你照我说的做,日光殿内必会大乱无疑。到时,宫中侍卫们一拥而入,乱成一团,我们便能鬼神不知地离开此地。”柳寻衣的手搭在波仁的肩膀上,一双深邃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相信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如果临阵退缩,我们必死无疑。”
“你……你这是赶鸭子上架……”波仁心中又急又悔,但一时间却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他艰难地吞咽着吐沫,似是在为自己鼓劲儿,随之颤颤巍巍地问道:“你……想让我什么时候喊话?”
“别急,等我信号。”
柳寻衣会心一笑,翻手从衣袖边缘抽出三根细若发丝的绣花针,并将其中一根悄无声息地捏在两指之间。
在波仁和汤聪难以名状的紧张注目下,柳寻衣神情肃穆,屏息凝神,双眼死死盯着大殿正中的措丹,同时拈着绣花针的右手缓缓自袖中探出,银光璀璨,若隐若现。
“呼!”
“嗖!”
一息骤凝,双指轻甩,一根细若无痕的绣花针,如一条灵动的银色蛟狐般,在人群间的缝隙中一闪而过,迅捷而诡异地直射措丹面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