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寻衣会心一笑,端起海碗一饮而尽,顿觉喉头清冽,甘爽无比。
“好酒!”
“哎哎哎!”秦苦一脸心疼地望着空空如也的酒碗,抱怨道,“慢些喝,这酒可不便宜。照你这种囫囵喝法,岂不白瞎美酒?”
虽然嘴上不停地抱怨,但秦苦仍替柳寻衣又满上一碗,同时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见过秦明?”
“见了。”柳寻衣端起酒碗,“咕咚咕咚”喝掉一半,“可惜是只老狐狸,根本不给我半点讨价还价的余地。”
“猜到了。”秦苦无奈一笑,好奇道,“还剩四天时间,你打算怎么办?”
“没办法。”柳寻衣端起酒碗,与秦苦轻轻一碰,笑道,“既然商量不通,只能剑走偏锋。”
“你的意思是……”
“找机会偷偷潜入城东宅院,将秦明……”柳寻衣的声音戛然而止,同时用手在自己的脖子上轻轻一抹,意思不言而喻。
“你疯了?”秦苦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惊呼,而后又赶忙压低声音,惊愕道,“你想刺杀秦明?”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且不论你是不是他的对手,如果他死在你手里,江湖中必会流言四起。到时,不止你的前程毁于一旦,甚至连府主都会受到牵连。”
“我知道。”柳寻衣满不在乎道,“但为今之计,只有除掉秦明,才能化解府主的难题。而且,秦明被我杀死,与府主无关……”
“什么意思?”秦苦小眼一瞪,若有所思道,“你甘心当府主的替罪羊?”
“这件事,府主不便直接出手,因此才会找我们替他解决。”柳寻衣自嘲道,“其实从一开始,府主的意思便是如此。还记得府主对我们说过什么?他说‘必要时,不惜断臂疗伤’。何为‘断臂疗伤’,当下如是。之前是我心存不甘,一直奢求两全其美的办法。可事实证明,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两全其美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你若杀死秦明,府主为顾全大局,即便不杀你平息众怒,也会将你逐出贤王府,任你自生自灭。”秦苦忧心忡忡地说道,“一旦你失去贤王府的庇佑,必会遭到江湖仇家的追杀。到时,你将声名狼藉,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再无出头之日。断臂疗伤、断臂疗伤,竟是断你之臂,疗他之伤,真他妈不公平!”
“声名狼藉,总好过一命呜呼。”
“寻衣,府主一向器重你,应该不会杀你……”
“如果是私下威吓,或许我还有一线生机。”柳寻衣苦涩道,“但府主于大庭广众之下义正言辞地告诫我,则一定不是戏言。否则,武林盟主颜面何存?”
“这……”
“秦兄!”柳寻衣将酒一饮而尽,伸手搭在秦苦的肩头,轻笑道,“我若一去不回,你替我好好照应下三门。”
“其实……”见柳寻衣一脸轻松,秦苦的心里着实不是滋味,犹豫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令你与府主双双保全……”
闻言,柳寻衣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却没有开口追问。
“我跟秦明回去,或者……把‘玄水下卷’交出来。”秦苦勉为其难地说道,“如此一来,秦明达成目的,自然不会再赖在洛阳城不走。”
“休要胡说!”柳寻衣正色道,“你跟秦明回去,必是死路一条。交出‘玄水下卷’,一旦让秦明练成《归海刀法》,他同样不会放过你,结果仍是死路一条。”
“此事因我而起,我死,总好过你死……”
“糊涂!”柳寻衣义正言辞地打断道,“我若能成功刺杀秦明,大不了亡命天涯,尚有一线生机。但你不一样,秦明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你一日不死,他一日不肯罢休。我去刺杀秦明,不仅仅替府主解决麻烦,同样能帮你除掉一个隐患。”
“寻衣……”
“别说了!”柳寻衣毅然决然地打断道,“你我兄弟一场,今夜先喝个痛快。待黎明前夕,我便去找秦明一决生死。”
面对柳寻衣的豪情万丈,秦苦眼神犹豫,却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陪他再喝一碗。
“痛快!”
扔下酒碗,柳寻衣缓缓起身,尽情舒展着四肢,戏谑道:“秦兄,你的酒虽好,却分量不足,待我再去拿酒……”
话未说完,柳寻衣忽觉头晕目眩,双腿发软,一股难以抗衡的虚弱感令其神智混沌,昏昏欲睡。
“秦兄,这是什么酒?区区三碗,后劲竟如此之大……”
然而,面对柳寻衣的含糊其辞,摇摇晃晃,秦苦仍坐在桌旁,只字不言,一动不动。
“这酒……”
说话的功夫,柳寻衣双脚相绊,“砰”的一声栽倒在床上。
须臾间,鼾声四起,沉睡梦中。
见状,秦苦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含入口中。闭目凝神,调息片刻,昏沉的脑袋渐渐清醒,飘忽的眼神亦变的精光四射,杀机涌现。
“寻衣,我自幼命苦,十几年来一直过着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日子,靠着坑蒙拐骗度日,过一天算一天,甚至活的不如一条狗。”秦苦走到床边,替柳寻衣脱靴盖被,并小心翼翼地掖好被角,喃喃自语道,“在认识你之前,我活着只为两件事,复仇和赚钱。认识你之后,我才渐渐尝到朋友间相濡以沫的滋味。我只有你一个朋友,你若死了,我找谁喝酒?找谁切磋?找谁聊金钱和女人?再者,秦明与我有杀父之仇,于情于理都该由我去杀他,轮不到你插手。我承认,至今仍未做好复仇的准备,因此一直不敢在你和府主面前承担此事,甚至有些畏缩……好在你大人大量,不与我计较,反而将本该属于我的压力一肩承担。这一次,我把人情还给你!”
说罢,秦苦吹灭烛台,拎起长空刀,打开房门,再度回望一眼熟睡的柳寻衣,而后头也不回地朝院外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