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感受到梅紫川语气中的杀意,阿保鲁和萧阳登时脸色一变,不约而同地向前一步,将洵溱护在身后的同时伸手摸向自己的刀柄,阴戾的目光死死盯着面无表情的梅紫川。
见势不妙,抬着竹轿的苏忽、荀布道欲上前助阵,却不料洵溱率先开口:“梅前辈在上,又有潘姑娘在此,岂容你们放肆?退下!”
闻言,阿保鲁、萧阳不禁一愣,相视一眼,脸上尽显踌躇之意。
“可是……”
“退下!”
洵溱不由分说地打断阿保鲁的辩解,态度十分坚决。
她心里清楚,在虎穴龙潭找梅紫川的麻烦无异于自取灭亡,无论什么样的高手在这里都不敢妄自托大。因为一旦撕破脸,他们的对手远远不止武功高强的梅紫川,更有这片黑暗森林中数不胜数的毒虫猛兽与防不胜防的机关陷阱。
因此,“将梅紫川的军”已是迫不得已的下策,至于和她硬碰硬……更是下策中的下策。
洵溱在万不得已下摆出强硬姿态,目的是和梅紫川据理力争,而非鱼死网破。
因此,当她看到阿保鲁几人不理解自己的意图便擅自做主,莽撞行事,心中未免又气又恼。
“不必在老身面前惺惺作态。”面对洵溱的谦逊下士,梅紫川却毫不领情,“丫头,只凭你刚刚那番话,老身足以令你死无葬身之地,你信不信?”
“‘双宿谪仙’名震天下,晚辈对梅前辈的教诲深信不疑。”洵溱毕恭毕敬地说道,“晚辈对天发誓,刚刚绝无半点威胁之意,更无冒犯之心,实在是……形势所迫……”
“是啊!洵溱姑娘一向知书达理,敬重前辈,怎么可能出言威胁?”潘雨音连忙附和,“梅前辈,你误会她了。”
“是吗?”
梅紫川别有深意的目光在洵溱与潘雨音身上来回打量,冷笑道:“柳寻衣真是艳福不浅,先有雨音丫头违抗师命,一再袒护,现在又有洵溱丫头口不择言,对老身颐指气使,甚至说出‘形势所迫’这样的借口。呵,这小子究竟有什么魅力?竟值得你们豁出性命保他?”
梅紫川此言,令洵溱和潘雨音同时一怔,心思迥异的二人下意识地相视一眼,但四目相对的瞬间又不谋而合地各自闪避,迅速挪开。
“我们不敢在前辈面前造次,但柳寻衣的命只有桃花婆婆能救。恳请前辈念在潘姑娘的情面上……让我们进入虎穴龙潭?”洵溱苦口婆心地劝道,“据我所知,柳寻衣不仅仅与桃花婆婆有旧,与‘阳明紫川’二位前辈同样有些交情。昔日,梅前辈带着令郎前往绝情谷寻找桃花婆婆,时为贤王府门主的柳寻衣仗义相助,说出桃花婆婆的真正下落,令时隔二十年的‘故友’顺利重逢。算起来,此事柳寻衣无功也有劳……”
“纵使没有柳寻衣,老身也能打探出花楹的下落。更何况,我曾陪他一起进入绝情谷找萧芷柔,此事足可还他的人情。”梅紫川言辞冷漠,非但对洵溱的旧事重提无动于衷,反而有些不胜其烦,“丫头,老身虽远离江湖,却不是瞎子聋子,关于你的种种消息我也有所耳闻。我知道你年纪虽轻,但颇具城府,行事手段也十分老辣。昔日,你在贤王府帮洛天瑾出谋划策,令其如鱼得水,事半功倍,甚至连金复羽也在你手里吃过大亏。不得不承认,在江湖年轻一辈中你的本事确实数一数二。然而,你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必在老身面前卖弄,更不必巧舌如簧。因为我既不是洛天瑾也不是金复羽,既不想与你‘情投意合’,也不想和你‘一争高下’。”
“在前辈面前,晚辈岂敢班门弄斧?”被梅紫川嘲讽,洵溱非但不怒,反而愈发诚挚,“我是真心实意求前辈帮忙。”
“梅前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师父面前我来解释、我来求情。”潘雨音迫不及待地说道,“师父要怪就怪我,绝不会连累梅前辈,更不会影响宝儿……”
望着信誓旦旦的洵溱与忧心忡忡的潘雨音,梅紫川自知她们不会轻言放弃,故而面露无奈,陷入沉默。
踌躇良久,梅紫川突然发出一道长长的叹息,凝重的双眼直直地盯着泪眼朦胧的潘雨音,幽幽地问道:“雨音丫头,难道你非要将老身一家和花楹逼上绝路……才肯甘心吗?”
“什么?”潘雨音大惊失色,诚惶诚恐,“前辈何出此言?我怎么会将你们逼上绝路,我……”
“柳寻衣的处境,你应该比老身更清楚。现在和他扯上关系,不仅仅是和中原武林作对,更是与大宋朝廷乃至天下汉人为敌。任何人帮他都是引火自焚,带来的不仅是无穷无尽的声讨追杀,更是累及子孙的千古骂名。”终于,梅紫川将自己的真正心思娓娓道出,“老身夫妇如今已年过七旬,天命将至,恐……命不久矣。但我们的孩儿心智未熟,既无自力更生之力,亦无浪迹天涯之能。我们虽归隐山林,不参与江湖争斗,但不代表我们退出江湖,更不代表我们可以肆无忌惮,逆天而行。一旦因柳寻衣而惹祸上身,令虎穴龙潭沦为众矢之的,纵使我们夫妇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与虚名,可我们的孩儿又当如何?宝儿是无辜的,我不希望他因为我们在江湖中结下的仇怨而受到丝毫伤害……”
“这……”
“你们说来说去,说的最多的无非是和柳寻衣的交情。老身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纵使柳寻衣和我们夫妇、和花楹有些交情,但远远达不到同生共死的地步。为他赔上自己的声誉和性命根本不值,为他累及子孙后代更是得不偿失。”
望着言出肺腑的梅紫川,能言善辩的洵溱不禁感到一阵语塞,甚至连情深义重的潘雨音也变得唯唯诺诺,哑口无言。
尤其是当她想到身患怪病,天真烂漫的宝儿时,心里不由地泛起一阵难以名状的酸楚与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