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鸨在院中浣洗,心中只觉得空落落的,只能一边洗着衣服,一边恶狠狠地咒骂,骂着骂着又落下泪来,正哭得伤心处,忽而有人问道:“这位婆婆,请问此处是苏娘子的所在么?”
婆婆?
苏老鸨诧异地抬起头来,眼前一个身着蓝色衣服的年轻人,倒是有几分故作文雅,但一眼就看出是个跑腿的下人,苏老鸨心中的怒火顿时勃然而起:“你才是婆婆,老娘不过三十许年纪,怎么就成了婆婆,这么会说话就少说几句啊~”
年轻人被苏老鸨突然的怒火给吓退了几步,回过身来,赶紧作揖道歉:“对不住对不住,这位小娘子,在下秦大步,请问此处可是苏娘子所居之处?”
苏老鸨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却不料吹出一团鼻涕泡,一时间煞是尴尬。
秦大步憋住笑。
苏老鸨怒极:“是又怎么样!”
秦大步道:“我家郎君想请苏小娘子过府一叙,还请小娘子引荐一下。”
老鸨想起远走高飞的苏念卿,怒火更炽,高声吼道:“她已经死掉啦!”
秦大步吃了一惊:“死掉了,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死掉了,她是怎么死的?”
苏老鸨气话连出:“怎么死掉的,当然是我打死的,那丫头不孝顺,打死……”
“砰!”
秦大步一拳头将苏老鸨的浣洗盆给打穿了。
“……就是说说笑而已,那丫头自己赎身从良啦。”
苏老鸨露出笑容温声道。
秦大步将打穿的浣洗盆默默地放在地上,沉默了一会道:“那她现在哪里?”
苏老鸨摇摇头道:“这个就不知道了,从良的女子,一般都是为了脱离这欢场,自然不想让他人知道,我只管收钱,钱到位了,她爱去哪里去哪里。”
秦大步点点头:“好叫小娘子知道,我家主人是陈静安,因为苏小卿苏小娘子在危急之际报信,这才让我家主人脱离险境,我家主人非常感恩。
此次来,是我家主人想要好好感谢苏小娘子,如果您知道苏小娘子在何处,必有酬谢。”
听闻秦大步如此说道,苏老鸨倒是脸色渐渐有些诧异:“倒不是我欺骗于你,那小丫头连着一个叫香椿的小丫头,两人一起去了杭州,至于在杭州何处,那就真的不知道了。”
秦大步闻言倒是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足有五两模样,递给了苏老鸨:“如此多谢小娘子了,以后若是有苏小娘子的下落处,烦请小娘子告知一声,到时候必有重谢!”
说着秦大步便走了。
看着秦大步的背影,苏老鸨嘀咕了一声:“还算是知恩图报,倒是不枉那没良心的冒死相救!”
秦大步回了陈府,与陈宓说了这事,陈宓倒是啧啧称赞:“是个奇女子,不过既然她已经赎身从良,想必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去处,这个恩只能有机会再报了。”
此事便不再提。
陈宓也将其放在了一边,他也没有心思去寻根究底了,因为他很忙。
张载当了知制诰一职,便得天天上朝点卯去,点了卯又需去中书省坐班,每日也是忙忙碌碌的,但对于陈宓两兄弟的学业却是不放松的,每夜回来,先要检查作业,吃了饭之后,再授课一时辰,还得布置第二天的功课。
陈定最近倒是能够专心读书了,有了文兰姐,他倒是第一个被解放了出来,家里的事情有文兰担着,他便专心读书了。
至于陈宓却忙碌了起来,每日争分夺秒完成张载布置的作业,这是雷打不动必须完成的,完成之后,才能够去做所谓的经营,有时候即便是宴清平有事情来请教,也得等陈宓完成作业之后才能够去聊一聊。
杨玉容每日都会来,但也只敢呆一小会,生怕影响陈宓的学业,因为陈宓看起来真的是忙极了,早上过来,陈宓如同赶命一般写作业,中午过来,陈宓得强打精神与她聊天——那是每天起太早读书做作业的后遗症。
杨玉容不忍心让陈宓那么疲惫,便下午过来,但下午过来,也是看到忙碌无比的陈宓,一会是秦大步过来谈筹办鸡蛋灌饼店的事情,一会是卢仲文过来谈事情,一会是宴清平过来问生意上的事情,一会是卢伯蕴过来问出版社的事情,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读书人过来拜访,少不得也得应付一番。
于是杨玉容与陈宓相处的时间便大大的缩水了,她心里感觉到委屈,但却也只能如此,她虽然是大喇喇地,但也知道,如果女孩子耽误男人在事业上的进取,这样的女孩子是没有妇德的。
虽然说她依靠父亲的宠爱,强行让父亲承认她与陈宓的关系,但陈宓若是没有身份,到时候正式提亲的话,虽然有张载的关系,不至于受刁难,但总是不算太完美。
于是,便只能忍着了。
她倒是不知道,陈宓之所以这么忙碌,自然是因为内心存在着紧迫感。
正月过后,王安石拜为参知政事,于是制置三司条例司的提议便不绝于耳了,张载经常在授课之后,与兄弟两个讲一讲朝堂中的事情,说是提前给他们熟悉一下朝政,实际上有时候是他知道陈宓想要知道那些事情。
根据张载所说,经历过一番又一番的拉扯,王安石的提议已经被赵顼重视了,也发了话在讨论这个事情了,虽然有朝臣在极力反对,但大势已经偏向王安石了。
陈宓当然知道制置三司条例司这个未来的权力纠结而成的庞然大物已经是快要被组建起来了,所以他心下自然会有紧迫感。
制置三司条例司都能够通过,那么相比起来,银行可能就是一个添头罢了,大家的目光都是放在制置三司条例司这样还没有筹建便可以预料到的庞然大物,而银行估计就是一个不入流的,甚至都够不上编制的小机构罢了。
但对于真正的金融业从业者来说,那可是真正的香饽饽,陈宓可不确定王安石会不会有这样的人去投奔。
如果让王安石先收归手下了,以后想要再拿过来就难了。
所以,必须赶在之前将自己的能力展现出来,让赵顼看到,或者说,用某些利益去和赵顼将其交换过来。
“走,去城南。”
陈宓吩咐道。
大步赶紧准备车驾,这段时间他学了如何御马,当然没有驾校,就是宴清平那边的车夫教的,教会之后,宴清平便送了一辆马车给陈宓,说是出行没有马车大大地不便。
陈宓自然是不会客气的,既然与宴家合作,这些便只是小事尔。
从东华街到城南,相当于是穿越整个汴京城。
正月已经过了,可天气却是没有暖和起来的迹象,有时候马车的帘子被风一吹,便有冷风钻进来。
从缝隙里望出去,汴京城中无所事事的流民愈加多了起来,有时候从街道看进去,有被冻得硬邦邦的尸体,衣服早就被寒冷的流民给剥掉了。
有开封府的衙役带着人推着车将尸体扔上车拉走,路上有人见了,也不过是冷漠地看上一眼。
远处没有化尽的雪堆上,还残留着汴京城狂欢留下来的烟花炮竹以及春联灯笼等纸屑竹节。
寒冷的天气,对于某些人是美好的回忆,对于某些人,则是过不去的定格,他们的岁月,永远停格在了这个寒冷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