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说的没错。”

人多有人多的好处，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缇欧思索了一番后，表示对莱维言论的赞同：“在塞姆里亚大陆上，大多数孩子懂事以后就会每周到教会的主日学校去接受修女的知识传授。然后当他们再长大一些，可以帮助做一些工作的时候，家里如果是开店的，就会开始让他们在店里帮忙。大多数孩子的工作技巧跟能力都是这样由父母直接传授得来的。而最近一些一年导力技术的发展愈发迅速，产生了更多一些类似你们这个世界打工阶层所做的工作。这些工作在我们那样则是像你说的一样，大多数由直属上级监督学习工作方法。”

缇欧滔滔不绝起来的时候，莱维并没有像偶尔听见伊芙发表长篇大论那般惊讶。毕竟这名少女虽然外表给人感觉跟伊芙有相似之处，本质上却仍有些不同。那位金色之暗小姐是真正的性格少言寡语，不论这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总之伊芙的确不那么爱说话，除了偶尔与人争辩自己最在意的东西时，比如和夏娜吵鲷鱼烧还是菠萝包更好吃的那一次。

而跟伊芙那种彷如人偶的感觉相比，缇欧更多只是让人觉得表面上有些冷淡难以接触。就像每个学校每个年级的每一间教室里，都可能有一个平常不怎么说话，也好像对周遭人和事毫不关心，让同学们望而却步的学生。可一旦有人鼓起勇气跟他们接触并结识后，就会发现对方实际上并不像对陌生人时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冷漠。缇欧给人的感觉就更像这一类。当然，她绝不是什么怕生，也并非不懂的如何跟人相处而故意伪装起自己。

这一点就跟伊芙的‘冷’源自于她那冻结起来的内心一般，缇欧的‘冷’，难道不是因为她内心的迷茫吗？

“没错，就像你说的那样。不过说到底，人口多少这也仅仅只是一个小原因罢了。最大的问题还是现代社会的各种工作之间交叉得太多，要胜任任何一项工作，都不是仅仅只掌握一方面的只是就足够。可那种可以教授出全方位人才的教师却不多见，所以让多个老师合力教导大家，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这恐怕是源自于莱维自己的切身体会了。他是个教外语的老师，如果说他相信光靠自己就能培养出随便踏入各行各业都能成为中流砥柱的人才，那纯属臆想症发作没救了的扯淡。这一代的孩子不像以往的子承父业那般从小就定下了努力的方向。大千世界花团锦簇，谁也不知道将来自己会往哪方面发展，在哪个舞台上挥洒自己的汗水。这样将来不定的前提下，即便很可能以后一辈子都用不上的知识也必须先将它学会。只要还没过完这一辈子，又有谁敢说现在学的将来就绝对用不上呢？莱维曾不止一次对抱怨外语难学，又强调自己毕业后就会回国继承家里的店，根本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接触外国人并使用这门语言的学生劝说过。

“嗯嗯。”

尽管自己的理论能得到别人的认同这点确实值得开心，可莱维压根没工夫去庆祝。因为缇欧一边表示同意他的话，一边又开始继续迈步向前了！

少女的身材比例自然是完美的，只是碍于身高，除非她腿直接长到腰以上，否则就不可能跟莱维比长短，走起路来自然步幅也要小很多，速度慢一些。但即便速度再慢，这乍一看很宽阔甚至有点广阔的生产车间，依旧只是一个空间有限的室内罢了。就算缇欧是一只小乌龟，她也终有走到那莱维绝不希望她看见的东西放着的地方，而且肯定就是今天！

如果莱维届时仍想不出有效阻止手段的话。

“这个……那个……”

“你说什么？”

缇欧仿佛漫画人物般头顶问号，尽管就在身边肩并肩，她却没听清刚才莱维的声音。原因，很简单，莱维自己也没好该说什么，结果含糊不清像个傻子一样。

“没什么，我只是刚好想起昨天晚上看的天气预报。最近这两三天天气都不错，但过后大概就会降温。正好是麻帆良校庆完了天气才变差，这算是老天爷给麻帆良面子？哈哈哈哈哈！”

傻爆了不是吗？如果依文或者辉夜这会儿在边上，非得掩面扭头努力装出不认识这白痴男人不可。幸好此刻在莱维身边的并非那两个家里蹲，而是缇欧。缇欧大概觉得自己对地球的风俗还有些欠了解，尽管她个人的立场上觉得莱维的表现很奇怪。可考虑到两个世界由于文化差异而可能存在的不同，她猜想没准这个世界的人并不会觉得莱维现在的样子是……傻？蠢？还是笨？究竟哪个词听起来更好一些？算了，总之还是不要随便取笑别人的好，这在这个世界叫做入乡随俗？嗯，没错。

“温度会降低很多吗？”

缇欧决定入乡随俗，既然莱维谈到了天气，她索性就顺着他的意思接下去。而且她也确实对天气有些在意，如果天气变得很冷，那无论如何也得让玲换一身厚点的衣服，或者至少让她在常穿的那套裙子里多套两件衣服。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最柔弱，万一生病那可就麻烦了——这位蓝发猫耳的小小姐貌似又忘了她跟玲其实基本算是同龄人这件事。该感叹女人天生的母性是如此之伟大么？小小年纪居然已经发挥出了这样的潜力，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天气预报说是最多好像会降个五六度？”

天气预报那种东西莱维怎么可能认真看过？他现在这纯粹是按照以往在学园岛生活的经验瞎掰了个数字而已。不过至少过几天会降温这件事绝对没错，如果到时候只降个一度……反正多穿两件衣服也没可能热死，总比穿少了冻感冒要好吧？而且穿多了可以脱嘛，穿少了难道在大街上脱别人的套自己身上么。

“这里是在生产人偶、啊，不，机器人，生产机器人的腿部吗？”

对缇欧来说，机器人这个地球很常见的词语大概是个相当新鲜的外来词。她总是习惯用人偶来称呼一切跟人类相似的工艺品或机械。不过她也在努力适应地球，从说话的遣词开始，给人感觉这名少女好像已经做好了长期在地球上驻扎的打算，而并非想象中流落异地那般思乡心切。由此看来，不管她是刻意想办法来到地球，还是仅仅一个偶然。她在这里大概也有留下来的其他理由，小小年纪，总不至于就看遍世情、对自己的故乡产生了厌恶吧？何况从方才对话的只言片语间，莱维猜测缇欧的父母应该还健在——这种事莱维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就直接开口问，根据以往的经验，这种小小年纪就由内到外都给人与同龄人决然不同印象的孩子，几乎百分百都曾有过不堪回首的经历。一个家庭健全并且从小和家人一起快快乐乐无忧无虑成长的孩子，除非先天性格跟心理极为特殊，否则就该跟那些坐在教室里普通学生一样，顶多为作业跟考试又或朦胧的青苹果而多愁善感罢了。

“应该没错。”

这不是废话么？传送带上摆着的东西如果说不是人类的腿跟脚，那莱维还真有兴趣偶尔刨根问底一次，看看这世界上还有其他什么生物跟人类一样长着相同的肢体。

哦，魔法世界那些奇幻生物不算。尽管跟地球有着固定的连接通道，前往魔法世界对莱维这些人而言就跟一般人出个国差不多。但实际上魔法世界与地球的关系，就跟缇欧和玲的世界与地球的关系一样。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像依文这种地球人做梦才会幻想出来的生命在那个世界到处都是，可这跟地球本身没有关系，莱维刚才说的是地球、地球！

“刚才手部是单独制作的，而这里的腿部又是跟脚连接在一起……”

“大概是因为手需要的灵活度比脚高，所以单独制作弄得更精细一些。”

莱维随口瞎说，不过倒是也挺有一些道理。尽管他已经知道这里正生产的机器人最终用途跟方才自己跟缇欧两人猜测的完全不同，但大多数原理基本上还是相似的，只是、只是、只是一些事让他怎么好意思开口？

不不不，别说开口，就算缇欧自行发现，而那时候自己站在她身边，光这么想想就已经够让人坐立不安。

果然还是找个理由溜了吧？

不得不说，莱维一向运气比较差，却也有可能那都是为了将来运气好而积攒的人品？就跟格斗游戏里的角色非得怒气槽之类蓄满才能使出必杀技似地，莱维过去总安慰自己一时的坏运气是为了将来紧要关头的好运所必须的付出。可实际上他真的相信那些自己编出来的话吗？

如果这个答案他以前一直没找到或者不好意思说出来，现在这一刻，他可以心安理得的高呼自己没错了。

嗡嗡的震动声不断从他口袋里传出来，亏这是学园都市的工厂，生产过程简直就跟演默剧似地几乎没有半点噪音。如果把这场面拍下来回去在电视上播放，家里的女孩子们百分之九十九都得以为是电视被按了静音键，又有几个能想象出有如此安静的工厂存在？即便是来自科技更先进的外星球的梦梦，恐怕那位粉红公主再调皮，以前也没到工厂里去玩过吧？

“你的手机。”

车间里安静的就连身边的少女都能听见莱维那开了静音没有响铃的手机的动静。要知道莱维的手机可是以震动弱出名的，刚发售那段时间，网上到处有人吐槽这手机只要在稍微拥挤吵杂点的地方，即便放在贴身口袋里也很容易被周遭的环境影响导致感觉不出震动。但现在却连站在边上的其他人都能听见那低沉的嗡嗡声，不过这大概也有缇欧敏锐度比较高的缘故吧。

“抱歉，我看看是谁。”

千万别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广告短信！莱维边掏手机边祈祷。他平时对每天都收到几条的广告短信是挺无所谓的。不会像办公室里有些同事那般深恶痛绝下载各种软件进行拦截，甚至经常都收了好几十条也懒得去删除。不过这次莱维发誓了，如果待会儿点亮手机屏幕后看到的是一些诸如‘特价998’或‘您被抽中成为大奖得主’之类的字眼，回学校后就算不要面子也得向班上的学生好好请教请教，以后决不让这些东西再出现在自己手机里！

太好了！

莱维好险才憋住了没把这声叫好喊出来。他拼命控制自己的情绪，努力让自己露出少许疑惑少许困惑，他估计自己这程度的表现是瞒不住依文跟辉夜那样的老江湖，但对手如果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嘛……甭管她多么的成熟，那也不过是少年老成罢了，怎能跟人家几百上千年的积淀相提并论？够了！

“有紧急联络吗？”

缇欧果然没看穿莱维那张丰富表情的脸皮底下埋藏着怎样阴险的笑脸。她这句话问得简直就跟什么时候不知不觉让莱维偷偷把自己写好的剧本通过学习机给灌进了脑袋里一样。不过莱维可不会因此就得意忘形，那种眼看着多年夙愿即将达成，却因为骄傲犯傻而搞砸了的情况他见得太多太多。纵然他也很能理解那些处心积虑隐忍多年一朝得偿的巨大喜悦对人的理智有多么大的冲击力，但正因为理解，所以才不会重蹈那些倒在他脚下的笨蛋们的覆辙。

“应该不会吧？我看看，是我学校学生发来的邮件，虽然不是我班上的，但我在他们的同好会当指导老师。”

以往总觉得阿虚一直被人叫外号这点非常好笑，莱维现在发誓将来决不再就此对那名可怜的少见进行嘲笑讥讽。当然，也因为此刻手机上显示了那个外号，莱维对此感恩也同时决定将来永远都用这个外号称呼那名少年，以此纪念这一次很有可能被其所救……没错，结局只是露出了一个小角，还没完全看到呢。虽说可能性不大，如果莱维点进邮件里发现阿虚只是闲着没事儿干找他聊天的话，呵呵，那名少年未来的命运也许会变得不那么美好呢。

莱维从感觉到口袋里的震动到伸手进去摸着手机，再到最后掏出来这一系列动作可以说是此生罕见的慢。要知道他作为一名前职业杀手，而且还是以现代武器‘枪’为主要谋生手段的一类，拔枪的速度自然是除了射击准确度以外最最重要的一环。这种技能继续向其他方面延伸，也就是诸如掏钱包又或者掏手机之类的动作也同样迅捷。

可是这次内心期待实在太大，反而有股近乡情更怯的味道，弄得莱维都不敢嗖一声就掏出来，生怕在屏幕上看见‘呵呵’之类的废话，一气之下把手机扔出几十米摔个稀巴烂。

速度再慢，从口袋里掏手机再举到面前这个动作也用不了几秒。这已经是莱维所能控制的极限，再慢上那么一些，身边那个敏锐的女孩子没准就会开始怀疑。于是即便还想再祈祷一阵，莱维也只好打开翻盖按下按键。再邮件展开显示内文的那一瞬间，莱维深吸了一口气。

“呼。”

“没事吗？”

见莱维呼气像是放松了情绪似地，缇欧以正常人的心理去揣摩，自然以为这代表邮件的内容很普通，没什么值得关切的东西。可她又怎能读懂莱维方才那片刻间的复杂心思？除非把那段内心戏的剧本临摹出来交给缇欧让她从头到尾仔细读一遍，那才能总结出与自己现在所想完全相反的结局。

“啊，不不。”

听见身边的少女发问，莱维这才察觉自己的反应不对。他打算临时修正，却又觉得那样过于刻意，反而容易引人怀疑。事实上他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的那封邮件，绝非像缇欧理解的那样内容仅仅是一些寒暄问候、又或无关紧要的八卦闲聊。正因为阿虚在邮件里提到的事必须莱维立刻赶过去解决，否则极有可能演变为激烈的冲突，这才让一直冥思苦想也找不到从这工厂开溜理由的莱维有了绝佳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