牺牲程紫玉他们一大船人来救哲王?太后不同意。
情感上不同意,稍一思忖后,理智上就更不能答应了。
李纯到今日与皇室都还有隔阂,若再委屈了他的妻儿,那不是要完全将他彻底推离皇室?那损失的就不仅仅是一个孙儿,还是一国之栋梁,更会让她和皇帝原本就愧疚的心头背负上更多。更不提紫玉这孩子,从始至终为他们做了这么多。
“一定还有别的法子,祖母不答应。”
“这一路我都在思量脱困和救援的办法。但我没想出更好的法子。”程紫玉微微一笑。“有一点您放心,我这个人惜命,也不想死。我既然做这个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您想,施平当日明明怀疑上了我,他分明可以在徐州码头就布下天罗地网的,可他却将人手都分布在了徐州城里。我千里迢迢而下,究竟为了什么?谁都会想到哲王身上。
所以我即便出现荆溪,他们也一定不会贸然出手,而是要摸清我的来意。换句话说,他们要等我将哲王找出来一网打尽。他们比我更迫切找到哲王!所以,我即便暴露也有时间转圜。
我吸引他们的时间,你们正好悄悄离开。而你们离开之后的这段时间,我会争取用咱们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的人手自保。康安伯那里不也腾出手来了吗?他要是知道哲王在荆溪,一定会派人来支援。
还有我猜,为抓哲王,他们若不到迫不得已的地步都应该只会暗中动手,而不会选择明刀明枪。那便注定他们也将是束手束脚。
荆溪是我的地盘。我若存心想躲,他们很难抓。且程府外皇上派下的官兵不是还没离开吗?所以我的人手并不缺。
我会尽力拖延时间,全力给你们制造平稳北上的机会。那个会易容的姑姑跟着你们,届时帮哲王也打理一番容貌。我既已暴露,也就没必要再妆了。
哲王早日回京,大局就可早些定下。所有问题都将迎刃而解。所以您必须听我的!事不宜迟,就这么决定了!”
太后虽心里不舒坦,但也不可否认程紫玉所言皆有理。
太后上了那两艘新采买的船,他们船上安排的人手换作了那日与施平接触时未曝光,来自前后沙船的生面孔,至于那晚出面好几次的甲卫长等人,则还是和程紫玉一道留在了那艘陶船……
太后反复叮嘱了程紫玉和甲卫长注意自我保全后,两拨人终于各走各路……
“咱们……真的去程家?”
甲卫长答应了太后,之后的所有安排和决定都要无条件服从程紫玉。他只是惊讶,分明知道前路危险,她还要将狼往家里引吗?他知道程紫玉为了护着她的家族有多拼,哪怕是程家的宅子,她也一直在想法子护着。
程紫玉只能苦笑回他:
“若不然呢?咱们总得有个去处。我倒是想把追兵都引得远远的,可我家人全都被害在荆溪,我若依旧过荆溪而不入,那才古怪。若程家宅子真的保不住,那也是天意。但只要人在,比什么都强。宅子还可以建,容身之处,总会有的。”
就这样,一接近荆溪,程紫玉的船很快便“偷偷摸摸”出现在了不少人眼里。
她特意“小心翼翼”,暮色降临时才到了荆溪。她选的停靠地离程家不远,她还特意先派了一队人出去打探了一番。
那队人满荆溪走了一圈,果然如她猜测,出去溜达了那么一圈,最后还是顺顺利利就回来了。
没有被人拦住,也没遭到任何盘问或刺杀。
这整个荆溪似乎还真就和表面看来一般太平安稳。
半个时辰后,他们一行人从水路直接来到了荆溪。
路过山上工坊,看着原先白墙黑瓦的小农庄变成了光秃秃的一片,原本四季常绿变成了焦黑一片,程紫玉心头百般滋味。
她深深呼吸,好在,人都还在。
知道自己被监视,她自然没忘抹了两把泪,又冲山头方向磕了两个头,这才示意了船去荆溪城里。
船停在了程府后门的河里,他们故意等到夜色完全降下才悄悄上岸,随后悄悄扣响了程府的后门。
“虽不见监视之人,但等在附近之人绝对不少。”一进门,甲卫长便低低到。
整个程家和工坊所有人都被遣散回家了,只剩下了几个看房的老奴和皇帝先前派来保护宅院的一众官兵。
程紫玉一到,官兵们也一下紧张了起来,顿时做好了要面敌的准备。
可程紫玉让他们不着急,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后,便自己回了紫羿轩。
甲卫众死士将紫羿轩围了个好几圈。
“放松点,最近没休息好,今晚让大伙儿轮值休息吧。咱们没动静,他们一定不会闯进来。”程紫玉笑:“我可没朱常哲值钱。在他们眼里,我已是笼中鸟,是诱饵,他们在等朱常哲自投罗网呢。”
为了装作是偷摸回来,她也不好点灯,只就着月色喝着热茶。
她幽幽叹了一声,也不知太后到没到太湖,方不方便靠近别院。
怕是有难度呢!
即便是大晚上,走水道救人,进出也依旧打眼。还得移动太湖石,难保不发出动静。
“或许……还得制造个乱子。”
当晚,程紫玉没有动手。
第二日一早,进出的官兵就来报,荆溪的陌生人又多了好几成。不但荆溪城中各条道路口都有不少生人盯着,就连官道和各小道通行都不那么顺畅。
码头也有不少陌生船只靠来。
“太湖边的那几个码头呢?”
“一样。那几个码头都停满了。下来了不少人。太湖里的船明显少了许多。”
那就好。
她这个活靶子在这儿,自然可以最大程度吸引朱常珏的人。
“太湖码头是不是有些乱?”程紫玉突然抬头一问。
“郡主英明。小渔船要下太湖,自然从哪儿下都可以。但那些大船却只能通过码头。眼下外来生人的船只源源不断要停靠过来,荆溪本地船只便出不去。一早上,已经发生了好几起口舌。争执一起,看热闹的也多,原本还能勉强上下的口岸都堵塞了。”
程紫玉点头。
荆溪因为最近局势而禁了陶,大部分的百姓还是要考虑生计的。靠水吃水,太湖人最简单的营生便只剩了太湖渔业。码头成为了他们饭碗的一部分,他们不方便,自然会有争执。
而朱常珏的人,肯定在抓到朱常哲之前不想打草惊蛇,也不愿惊动官府,那么也只能受点窝囊气。若不出意外,很快那些原本打算停在太湖的船,便将有很大一部分会为了快速停靠或上岸布局,而离开太湖水域,转去周围河道里。
如此,太后那里的压力会少许多吧?
程紫玉招来了官兵:“你们可有准备信鸽?”
“有的。不过……”那官员蹙紧了眉头。“眼下状况下,程府只怕是连苍蝇都很难飞出去。信鸽怕飞不到目的地,便会被打下。”
“那不要紧。能飞就行。”
“不知郡主想往何地送信?”
“反正也要被打下来的,便让它们往……西边去就行。能行吗?”
“能,能,能!”
那官员一下领会了程紫玉的意思,连连点头。这是要用信鸽来误导那些暗人吧?
写什么呢?
程紫玉原本想弄得神秘些,又是写又是画,最后索性决定还是弄得模糊些。
纸条很快便写好又被一层层封好,绑到了信鸽脚上……
言简意赅只六个字:速速溧水接应。
没有收信人,也没说让谁去接应,更没说是接应谁?
溧水?
是否朱常哲的藏身地?
溧水虽不是多大的地方,可有山有水,从何下手?不过,正是好藏,那么朱常哲躲那儿似乎也是有可能的?
程紫玉是找人去接应朱常哲吗?是接应他来荆溪还是去京城?难道说,朱常哲到了溧水,程紫玉自己出不来,就找人去溧水帮忙?
可谁知道是不是朱常哲?会不会是别人?……
这些疑问,足够那些家伙伤脑筋去了。
而且,程紫玉笃定了那帮人没法不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