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房后只有不到五十步的地方,便是寺庙的伙房,那里炊烟袅袅,烟火气甚浓。
一高一矮两个和尚在烟雾缭绕的伙房中低声耳语着什么……
……
庄园中,河渠曲折环绕,驳岸青石水迹斑斑。
盈盈春水倒映着白墙、黛瓦、小桥,倒映着一棵巨大的樟树,盘曲多姿,亭亭如盖,葱茏一片。古樟虽苔藓满身,却裹不住岁月沧桑。
树的一侧曾遭火烧、雷击,后神奇地发出枝干,倚背而生,形成“爷爷背孙子”之妙趣。
焦孓身姿魁梧,背靠朱栏彩槛,此时日光正盛,毫无顾忌地炙烤着他的身体,他却一点也没有躲避的意思,就这么站在河渠边上。
张方和赵晢就在二十余步之外肃手而立,汗水顺着鬓角而下,两人左侧便是清凉的树荫,但他们的双脚仿佛生了根一般,就在那里站着一动不动。
张方算着呢,少主焦孓已经那里足足站了多半个时辰了,姿势都没变过。
近年来,焦孓瞒着义父做了不少的事情,但之前的自作主张杀死梁玉和这次暗中下令刺杀陈昌无疑是最大的两件,若是非要做个比较,后者更甚。
焦孓性格暴躁,这世上也只有两人可以令他臣服,一个是常山王高演,另一个则是他的义父。
做出刺杀陈昌的决定,对他而言是经过了几番挣扎的,哪怕是命令已下达,人手都派了出去,他的内心依旧在激烈地挣扎着,以致于在烈日之下暴晒,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一般。
面前就是河渠碧水,他在等待,等待那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传来。
待到那时,他便可以一纵身跃入河中,让冰凉的河水迅没过头顶,让所有的声音在一瞬间都消失不闻,让巨大的喜悦从他的心中涌出……
刺杀陈昌的风险显然是有的,而且很大,但是他更加清楚,刺杀成功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在他下达那个命令时,他便就没了退路。
义父年纪虽然大了,但身体康健,他不可能永远活在义父的阴影下。
“义父,这不能怪我!”
焦孓望着河水中只见的影子,忽地一拳击在了身后的朱栏上,嘴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缓缓说道:“义父,我从小便跟着您,这一身的本事都是你教给我的。可是如今您老了,胆子也变小了,不知错失了多少的良机,我们本可以做成更多惊天动地的大事的。”
“十一年前,世宗文襄皇帝到邺城,与心腹密议受禅之事。若不是您为了防机密泄露,建议世宗将侍卫大半遣出,又怎会让其厨师兰京抓住这个机会,伺机下手,将世宗乱刀砍死?”
“远的就不说了,就说八年前,也就是天保三年,我北齐兵锋南抵长江,随后曾两度兵临建康城下,若不是您为了谨慎起见,多方证实耽搁了时日,我北齐大军又岂会被陈霸先击退,与陈朝以长江为界?”
“义父,您老了,真的老了……”
正当焦孓陷入沉思之时,一个劲装打扮之人忽然急匆匆地走了过来。焦孓听到脚步声,猛地一回头,不待那人开口,便问道:“可是他们已经入毂?”
那人微微点头。
焦孓长长地嘘口气,绷紧的脸色渐渐地松驰下来。此处庄园距离铁佛寺不足四十里地,但足足安排了六班快马通报消息。
那人上前一步,靠近了焦孓的耳侧低声道:“少主,此时他们正在用膳,这顿饭吃完,也就是他们……”
焦孓轻轻地哦了一声,不知为什么,他现在那股紧张劲却没有了,只感觉浑身异常的疲惫,甚至想就地躺下来。
那人继续低声地道:“这次我们有内应三人,外面则安排了六十八人,俱都是强弓硬弩,这些人中大多都是山贼水寇、鸡鸣狗盗之徒,本事不小,胆子也够大。”
“十个之中,倒有七八个身上都背着人命的,一旦被官府的人抓到,那就是个死。所以殿下,无需担心他们会叛变……”
焦孓眼珠子转了几转,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起来。说起来,这些年他对这些人也端的是不错,好吃好喝地养着他们,还给他们每个人都换了新的身份,自然对他这个主人感恩戴德。
这些人虽是他招募的,但并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也不知他的身份,一切都是由面前的这个心腹去做的。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并没有让这个心腹直接参与行动,而是让他在幕后指挥。
他担心的是这些死士固然都是亡命之徒,刺杀也许可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但正面对垒的话,在那些训练有素的军卒面前也讨不到太多的便宜。
那心腹见焦孓的脸色阴沉不定,忙将头低了下去,过了好一刻,才听到少主轻轻咳嗽,便将头抬起,刚好看到焦孓眼中露出两道凶光,随即便听到少主给他下的命令。
“事成之后,不,无论是成是败,这些人都要……”
焦孓举掌成刀,在颈前轻轻举起,然后狠狠地向右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