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西沉也没能让这盛夏的暑气消散,九九年夜晚的街头,随处可见穿着背心汗衫遛弯的大爷,光着膀子招摇过街的青年,以及花枝招展,烫着大波浪浓妆艳抹的女人。
齐鸣坐在地摊大排档里,细想了一路,这座城市在后世哪块地卖出了天价,哪片老旧小区拆了之后,建起了一个超大规模的综合商业体,地铁路过哪条路。
想了半天,感受着那种大时代即将迎面而来的感觉,再看着四周的建筑和街道,不由感慨,那个年月的中州,还真就没几座像样的高楼,就像是个大县城看上去土里土气的。
老一代的中州人把这座城市分为东西两郊,以大石桥文化路为界,往西便是西郊。千禧年之前还没有什么中央商务区的概念,东边儿的大片土地还都是荒地,所以,在那个年月里,中州的西郊才是最繁华的地方。
九七年开业的裕达国贸,是中州当时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202米放在后世高楼迷的眼里算不得什么彪炳建筑,可是在那个年月,却是中州为数不多的像样地标之一。
但裕达国贸的高度也就嘚瑟了三年,2000年时任的中原省高官,就在中州原有老机场的旧址上,规划出了一片土地,成为了中州后世的中央商务区即中州新区。
房价飞升的同时,也打造出了这座城市的名片。
当然对于1999年的老百姓来说来说,这都是没影的事呢。
寻常老百姓的眼里裕达国贸,是高端上档次的代表,那时候要是能在里面请客吃饭,是倍儿有面子的事情,能翻来覆去的吹一整年。
而与裕达国贸毗邻的文化宫,无论是从建筑本身的风格,还是名字都透露着一股五十年代苏修的气质。
说起来那可真是个接地气的地方,文化宫的东边是轻纺市场,外面有摆地摊的买衣服的。
也不要租金,就是练摊儿的自发形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夜市。在这儿无论是几十块钱的莆田假鞋,还是价格不便宜高仿的名牌皮包皮鞋,还有放在后世款式又土又复古的牛仔裤,在这里可谓是应有尽有。
这里一年四季都热闹,附近凋敝到快要倒闭的棉纺厂的工人们,养活了练摊儿卖假皮货的小商贩。
而住在附近的学生们,则养活了夜市里那些烤鸭肠,炸年糕和铁板烧。
豆皮,土豆片,娃娃菜,茄子,香菇,再配上鸡柳火腿午餐肉。穿在竹签上,放在烧的通红的铁板上翻滚煎炸。而后再给这些过了油的菜码,用浓油重辣的酱料给涂抹匀实。
取一张同样在滚烫铁板上炕了半天的烧饼,从中切开,热气腾腾的烧饼,囫囵个的夹着那流着油的菜码。
这一口咬下去,啧...嘴角流油,唇齿留香。
小黑胖子刘旭强和齐鸣,从铁板烧端上桌的那一刻,俩人的嘴就没闲着,炸串可劲儿造,反正荤素都是五毛钱一串,能把人吃撑。
方文锦兴许是觉得太油腻,只是随便吃了几串蔬菜,便拿着一瓶一块钱的玻璃瓶装的雪碧吸着。
后世整二十年间,这种玻璃瓶的雪碧,也就从一块涨到了两块,要说起来可口可乐也是真他娘的良心。
吃的差不多后,齐鸣边喝着可乐,脑袋里一直钻营着赚钱的事情。
哪怕人生回档,可时间这东西还是要多残酷就有多残酷。从高考成绩出来到现在,转眼这可就七月末了。距离大学开学,满打满算也就还剩一个多月的时间,对于赚钱这事儿自己着实还没什么眉目。
“想什么呢啊?”方文锦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看一旁的齐鸣说道。
她反正心情很好,因为去了一趟赵泽明的家,用那台烧包的不能行的微软电脑,浏览了东华大学的主页,对于未来的大学生活,她可是充满了憧憬和向往。
刘旭强把一串金针菇吸溜进嘴里,末了甩了自己一脸油和酱料说道:“是啊,都说我们是新世纪的接班人,想想大学生活,你还有啥可愁的?”
齐鸣笑了笑,“我有什么可愁的。只是高考一结束,突然感觉无事一身轻,觉得有些无聊罢了。”
边说着齐鸣一边低头拿着钢笔,在老蔡送给自己的笔记本上随便涂鸦写画。
不过多时一桌铁板烧还没解决完,齐鸣便随手画了一幅人物速写出来。
也就是个普通的涂鸦之作,线条勾勒的也极为简单粗浅。但画作内容却有点意思,勾勒的是地摊老板刚上初中的儿子,正坐在路灯下面,周围是食客与路人为背景,少年借着路灯的光芒,正捧着一本书在看。
齐鸣寥寥几笔便将少年的神态跃然于纸上,连那路灯的光线照射出的明暗阴影,以及作为背景的路人,也都刻画的入木三分。
一整张纸都被填满,中心位置是那路灯下的少年,其他位置则是夜市里人来人往的景象。
这本来就只是个涂鸦之作,画完齐鸣便打算合上笔记本。却不曾想也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好,打扰一下。”
说话的是一个女人,穿着一件黑白格子的衬衫,戴着一副眼镜,身后背着一个双肩小书包。
重点不在于女人,而在于她身后跟着的两个人。一高一矮,高个子的红发碧眼,看上去特别的魁梧,是个白人老外,穿着一件灰色的衬衫,裤子则是一条卡其色短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