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学校在洋浦,离这儿有点远。”齐鸣轻笑着说道:“算我迟到,晚饭我请客,你们想吃点啥?”
其实吃啥不重要,中州第七中学这一届的毕业生,来到沪上的就他们四个。说到底无外乎是刚上大学,大家聚在一起,聊聊大学的新生活而已。
四个人本来合计着找个地方,随便吃口饭,主要是聊天。
但正好赶在饭点儿上,刘旭强最先嗷嗷着中午就在学校食堂随便吃了点,这会儿肚子里五脏庙里都闹腾翻天了。
于是四个人便顺着马当路一直往南,快走到太平湖,也没见几处后世繁华的高楼。
要说那光景的黄陂南路,一路上全是点心小吃,走走停停大有一种走马观花的意思。虽不像后世那般高楼林立,但是烟火味儿极重,街市弄堂里面随处可见的是故旧石库门建筑,咿呀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甜羹,粢饭,生煎,锅贴,小馄饨,蝴蝶酥,随便一处吃食便是令人垂涎。
在这个还未高楼平地起的年代,人们既向往将要来到的2000年,却也停留在故旧情怀颇浓的1999年踌躇不前。
就在赵泽明和刘旭强在争执不休,晚上到底吃什么的时候,齐鸣的心里则已经有了主意。
四人一直走到淡水路的时候才放慢了脚步,因为吃的更多了,也更加热闹了。
“还是大城市好。”刘旭强感慨,却也快忘却腹中饥饿了。
走来这一路方文锦已经有些累了,在最后面哼唧着:“咱还要走多久啊。”
“我书包里面还有一袋饼干,”赵泽明立刻开始翻找起来。
齐鸣走在前面,指了指不远处说道:“不用了,就在前面,有一家面馆,我听说还不错,今天赶巧跟你们约了见面,就一起就去尝尝。”
在淡水路上有一家何记面馆,主营的是苏氏浇头面,此间黄鱼面与葱油面是一绝,而最绝的是炸猪排。
门头很小,在淡水路这食肆林立的地方,甚至可以说是很不起眼的那种。最先能看见的是几个大字:何师傅面馆。
这名字是不是很不起眼?
但等走进了之后,除却齐鸣之外,所有人都看呆了。
许是正巧在这吃饭的时间点儿上,内里本就不大的面馆已经是座无虚席,门口还在排队,那是食客打算外带打包。
另有几个食客,一看便是经常来此的老饕,不愿意等,更不愿意带回去,让那面在汤里泡软了影响口感。
便把面放在凳子上,索性蹲在马路边,吸溜的是满头大汗,却当美味入口之后,便立刻忍不住嘴角泛起笑容,红光满面一脸的满足。
“这家面真有这么好吃?”刘旭强持怀疑态度。
“太夸张了吧,蹲在马路边吃?”
方文锦继续哼唧唧:“这么多人要等多久啊。”
等了十几分钟,齐鸣这才在面馆里面等到一张桌子,还是与人凑合着拼桌搭台。
又等了几分钟,四碗黄鱼面与四块炸猪排,才被一并端上桌来。
学着齐鸣的吃面的顺序,先把几片油爆过后的黄鱼片送入嘴中,感受着盖在面上的黄鱼片,经热油爆过之后的粗犷与炙热,将一丝丝鲜香清甜封存在唇齿之间。
再趁着口中鲜香将散未散之际,咔嚓一声把那刚出锅炸猪排咬的嘴角流油,顺势吸溜一口苏氏面那清澈却不寡淡的高汤,温润香甜顷刻间顺着喉咙直进腹中,瞬间便让着夏末秋初的夜晚变得无比美好。
一旦珍馐进了口腹,满足的便不再是温饱了。
纵然这一路走来腹中饥饿难当,但当在这一口面吃进嘴里后,便带动了体内多巴胺的分泌,让快乐的情绪涌上心头,让四人不自觉的相视一笑。
“齐鸣你哪知道的这家面馆?”方文锦看向四周,面馆里有年轻美女,也有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更有衬衣领带的中年男人,但无一例外多半都是一口吴侬方言,很显然不是本地大饕,难以找得到这藏在街巷深处的面馆。
“我们宿舍有个沪上本地的同学,听说我要来黄陂南路,便告诉我有这么一家面馆,我也是按照他说的,再一路寻一路找,这才找到的。看你们几个吃的如此满足,想来是真的不虚此行了。”
齐鸣当然又没说实话,302宿舍里面哪有本地同学。
这家何师傅面馆里的黄鱼面和炸猪排本就是一绝,老板早年是国营沧浪亭的老师傅。干了三年,沧浪亭关门了,便去了江夏点心中心又干了三年,结果还是把人家给熬到关门歇业。
说好的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第九年的时候老何便自己独立门户,经营起来了这家面馆。
最早是在成都路,用的是别人的字头招牌,后来几经动迁,最后从淡水路迁到了黄陂南路。但早在淡水路经营的时候,老何的面馆便已经是名声在外,门庭若市,食客络绎不绝,搬着凳子蹲在马路边吃一碗面是常有的事。
后世就在黄陂南路,门头依旧不大,店铺也不大,换了名字叫大时代面馆,听听这名字,什么叫老字号啊。伺候整二十多年都在黄陂路,实属最为不起眼,但却也是最为深藏不露的街巷美味。
咂摸着嘴里的滋味儿,齐鸣点了一根香烟,坐在狭小的面馆里面,斜眼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方文锦。
她尽可能矜持的一小筷子一小筷子的往嘴里送面,但奈何这面香实在诱人,她便不由自主的想要丢掉那十几年来,严格家教培养的淑女性格,大快朵颐的将汤面送入口中。
眼看着她这样子,齐鸣便不由觉得,她这傲娇的性格太有意思了,
但转念一想到前世方文锦二十岁之后的人生轨迹,便不由自主轻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