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都去了,怎么都是节不了哀顺不了便的。
孙氏因为沈珀的死陷入半疯癫状态,沈孺修每每上朝身上都添着新伤,很多人也在暗中看他的笑话。
堂堂丞相又如何,留不住自己的儿子,连妻子也都震慑不住,真是可怜又可悲。
在这种情况下。沈孺修很快病了,正月初十以后便告了病假在家休养,赵彻赐了很多上好的补药给他。
沈柏这些时日一直在南辰宫住着没出宫,期间太后召见了她一次。
沈柏一个人去的,慈安宫和三年前差不多,只是恒德帝死后,太后开始喜欢参禅礼佛,宫里多了香火味道。
太后召见沈柏也没什么正事要说,只寒暄了几句,感叹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太后也是知道东方家在南襄国的地位的,对沈柏的态度还算客气,变着法的打探东方家的家财到底有多少。
这不是什么秘密。沈柏没有隐瞒,坦白的说,东方家富可敌国,吃穿用度有时候甚至比皇室还更精致奢侈。
而且东方家有一座山,山上全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香料木材,就跟有座金山差不。
这三年卫家渐渐复兴,吕家则渐渐衰败,太后的吃穿用度也没以前那样阔气,听了沈柏的回答,脸上有些挂不住,约莫是不希望有人比她这个太后日子过得还要滋润。
眨眼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虽然出了相府小少爷的事,元宵节还是办得很盛大。
这毕竟是官民同乐的大喜日子,总不能被一两个人的悲欢左右。
元宵节还是在掖庭宫举行。
内务府按照公主的规制给沈柏做了一套湖绿色银丝霓裳裙,衣服既华贵又仙气飘飘,宫人给沈柏画了精致的妆容,挽了发髻,沈柏早早地便和慕容轩去掖庭阁等候。
百官很快携家眷入宫赴宴,沈孺修还在家里养病,没有出席宴会,但这些人为了面子上能过得去,基本都穿得素净一些,没有过分张扬的打扮,沈柏在这些人里面就显得极突兀且格格不入。
不过她和慕容轩不是昭陵人,也和丞相府没什么关系,穿得隆重点也是可以的。
这次男女眷是分席而坐,开宴之前,沈柏和慕容轩分开,到女眷区坐着。
她现在的身份颇高,内务府的人把她和六公主赵明熙的位置安排在一起。
恒德帝膝下有六位公主,赵明熙是最小的一个,在众多公主里面,赵明熙是最受宠的,和男子一样在太学院念过书。
恒德帝在世时,四位公主都已经嫁人,赵彻登基后。五公主也已招了驸马,如今皇室之中只剩下赵明熙这一位公主。
赵明熙今年十三,个子在这个年纪算得上是高挑的,身形窈窕,模样也漂亮,今天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绣锦鲤短袄配着同色长裙,看上去活泼又明媚。
沈柏走过去的时候,她正在和身边的宫娥说话,也没要理会沈柏的意思,沈柏便直接在她旁边坐下,赵明熙跟宫娥说完话,扭头朝沈柏看来。皱眉道:你怎么不向本公主行礼?
她还是孩子脾性,沈柏没在意,颔首道:东方鸢灵见过六公主。
赵明熙不满意,但也挑不出错来,看沈柏的眼神不大友善,过了会儿小声嘀咕:连自己的父亲和弟弟都不认,真是恶毒。
好歹是皇家的公主,和其他人一样在背后议论这些是非显得怪小家子气的。
沈柏偏头看着赵明熙,温笑着问:六公主方才是在跟我说话么?
赵明熙没当面说过别人,皱着眉头小声道:谁恶毒本公主就说谁。
这是暗示沈柏对号入座了,沈柏勾唇笑得更开心,附和道:这位沈大小姐的确是很恶毒,抛弃自己的家人不说,连顾将军这么好的未婚夫也不要,真是脑子有问题。
赵明熙瞪大眼睛,没想到沈柏会这么说自己,沈柏比她冷静,微微扬眉反问:怎么了?我说得难道不对吗?
沈柏的表情太自然了,赵明熙有点动摇,她凑近沈柏好奇的看了好一会儿,压低声音问:你真的不是沈柏吗?
到底还是小孩儿,心里有疑问当面就问出来了。
沈柏点头,笑道:我是东方鸢灵,来自南襄。我唤南襄国五皇子一声五哥哥,岂是一个小小的相府嫡女能比的?
沈柏的姿态端得很高,这三年娇养出来的气度散发出来,有种与生俱来的高贵,赵明熙也是公主,立刻感受到同类的气息。
她越发的疑惑,沈柏趁机问:公主是听什么人说我是沈柏的?
她们都这么说。赵明熙皱着眉头说,沈柏并不生气,继续问:都有哪些人呢?我对昭陵不熟,若是有人对我有什么误解,我怎么也要解释清楚才行,不然就替别人背黑锅了。那也太冤枉了。
沈柏说得有道理,赵明熙想了想,郑重的说:你放心,既然这是个误会,本公主会帮你解释的。
到底是在太学院念过书的,赵明熙很有公主的担当,沈柏摇头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怎么能劳烦公主呢,不如这样,正好我在昭陵也没什么朋友,公主殿下这几日可否带带我,若是我真的与顾将军成婚,也好提前认一下人。
沈柏说得大胆,赵明熙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瞪大眼睛看着沈柏,讷讷道:你和顾将军的婚事还没定下,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好……好不知耻。
这有什么好不知耻的,不是顾将军先当众说要求娶我的么?沈柏反问,赵明熙说不出话来反驳。
元宵宴会很快开始,沈柏讨好的帮赵明熙剥了只虾放进碗里。
赵明熙低头道谢,对沈柏有了些好感,并不觉得她像旁人说的那般恶毒伪善。
往年的元宵宴会都很盛大,毕竟这是新一年的开端。那些在冬桂节上没能一展风采的世家子弟就会趁着元宵节再展露一下自己的本领。
但这会儿相府还有新丧,赵彻也没让人起头比试什么。
不过还是有人不心甘,宴会进行到一半,吕夫人看着沈柏说:东方姑娘今日穿得这么艳丽,可是精心为陛下准备了什么节目?
吕青青已经嫁人了,吕夫人身边除了吕秀,还坐着一个十四五的小姑娘,那姑娘穿着天青色绣满天星短袄配着同色长裙,端端正正坐在吕夫人身边,既有大家贵女的贵气端庄,眉眼之间又不失活泼可爱,很是灵动。
这姑娘应该也是吕家的后人。赵彻登基三年还未立后,吕家莫不是还想往宫里塞人?
沈柏暗暗琢磨着,所有人都因为吕夫人的话,将目光投向沈柏。
她今天确实穿得太惹眼了,若说不是精心准备了节目,未免有点哗众取宠的意味。
但她又不是歌姬舞姬,这个时候上去表演岂不是自降身份?
沈柏并不着急,喝了口汤,扬声道:在我们南襄,不管是皇室贵族还是普通百姓,遇到重大节日都是要盛装出席的,我今日穿成这般,只是为了显示对昭陵的尊重,而且你们不是有专门的司乐准备节目吗,为什么还要我来表演?
沈柏反驳得有理有据,吕夫人盯着她问:今日我们所有人都穿着素寡,尽量不要太张扬,东方小姐难道没有听说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听说了。沈柏点头,你们丞相的小儿子夭折了。
吕夫人就等着这句话,略带责备的说:丞相是我们昭陵的第一重臣,他为昭陵呕心沥血数十年,如今痛失幼子,所有人都替他难过,东方姑娘如此张扬不大好吧。
人已经死了,旁人做得再多,也只是走个形式,徒劳无功罢了,照夫人所言,若要抚慰丞相的丧子之痛,今日这场晚宴就不该举行,是吗?
沈柏的声音不高不低,但所有人都已经停下来看戏,这些话自然也能让赵彻听见。
吕夫人没想到沈柏这么的伶牙俐齿,一时不敢应声,沈柏一点也不怕,继续说:夫人方才也说了,丞相是昭陵的肱骨之臣,陛下明知丞相痛失幼子,却在这个时候大肆操办宴席,饮酒作乐,岂不是会寒了忠臣的心?
这话听着有些大不敬了,吕夫人面色铁青,大声怒斥:胡说八道!臣妇绝没有这样的想法,陛下勤政爱民,贤明睿智,是难得的明君,必定会永载史册,万古流芳!
吕夫人吓得直拍马屁。沈柏也没太咄咄逼人,点头附和道:我也和夫人有同样的感受,陛下如此贤明,必然心胸宽广,不会因为一件衣服借题发挥,为难我一个弱女子。
赵彻是心胸宽广,那吕夫人就是心胸狭隘,容不得人了。
吕夫人气得身体发抖,却不能反驳,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
赵明熙在旁边看完整个过程,对沈柏的口才有了新的认识,小声道:你好厉害啊。竟然能说得过吕夫人。
这些世家夫人最是会借题发挥了,饶是赵明熙这个公主碰上她们的时候也一个头两个大。
沈柏笑着剥虾,凑到赵明熙耳边说:言语是这世上最尖锐却又最无能的武器,只要你内心足够强大,就能用敌人的武器让敌人跪地求饶。
刚说完,沈柏看到一直坐在吕夫人身边的姑娘起身离席。
这个时候突然离席有点不正常,沈柏把剥好的虾放到赵明熙碗里,温声道:公主慢吃,我去洗下手。
沈柏找来宫娥带她去恭房,走出掖庭宫,推杯换盏的喧哗很快被宫门锁住,外面安静得很。甚至还有两分清冷。
沈柏出来后一路到恭房都没看到那个姑娘,正疑惑着,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是禁卫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