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顾恒舟在瀚京待的时间不多,顾廷戈战死后,顾恒舟就把二房当成唯一的亲人。
后来他回京述职,多少听到传言说二房霸占了国公府的家产,根本只是把顾恒舟当成摇钱树,这些话语顾恒舟听了也没有太过在意。
他注定是要和父亲一样战死在沙场上的人,钱财和功名对他来说不过是身外之物,不必过于介怀。
在他的印象中,顾恒修承袭了二叔的温文儒雅,是个书卷气很足的人,绝对不会是眼前这个能从国公府挖地道到太尉府,还站在他面前大言不惭的人。
顾恒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理由驱使顾恒修这么做。
顾恒修被顾恒舟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冒火,他直勾勾的盯着顾恒舟,反问:我为什么这么做,大哥难道不清楚吗?
顾恒舟冷厉的说:如果我清楚的话,你根本做不了这些事。
如果事先知道顾恒修有这些念头,不管用什么办法,他都会把顾恒修的念头掐灭在摇篮里,不让他有任何施展的余地!
顾恒修冷笑:大哥,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势霸道,你永远都是对的,是代表正义的,不管我做什么。都比不上你的一根手指头,从一出生,所有人都要把我和你放到一起比较。
你爹是昭陵最厉害的将军,是赫赫有名的镇国公,我爹是什么?一个没有上进心,靠着国公大哥的威名爬上礼部侍郎的从五品小官;教你启蒙的是太学院里名满天下的夫子,而我呢?不过是三教九流的学堂里不入流的教书先生。我们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能比吗?
顾恒舟皱眉,教书育人这种事,不管是太学院的夫子还是外面学堂的教书先生,传授课业的方法约莫是相差不大的,最重要的还是要看自己的领悟。
顾恒修刚想反驳,顾恒修红着眼怒道:大哥你别跟我说什么靠自己领悟,这种大道理我早就听够了!你领悟能力是强,还经常挑灯夜读到深夜,但沈柏呢?她女扮男装混进太学院,还经常逃课出去玩儿,她这样的都能考中探花,大哥你不觉得讽刺可笑吗?这个世道根本没有什么公平,所有的努力都没有出身家世重要!
顾恒修早就认定这个事实,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解释,顾恒舟抿唇不语。
顾恒修继续说:我就算头悬梁锥刺股,把自己学成书呆子,也比不过大哥你镇国公世子的身份。
这是一件没有希望的事,他之前傻傻的信了十多年,觉得努力就会有用,后来他就不信了。
努力是没有用的。
家世、人脉、谋略才是一步步往上爬的关键。
大哥,我走到今天,也是你逼我的。
顾恒修红着眼,眸底全是怨毒的恨意。
四年前本来太尉已经同意提前把题给我,让我第二年金榜题名,只要我能想办法让沈柏栽个跟头就好,你为了一个外人,坏了我的好事,还警告我,其实那个时候你就发现沈柏是女儿身了吧。所以你不敢举报我,怕事情闹大,她也会被牵连进去,枉我那个时候还感谢你顾念着兄弟情谊呢。
顾恒修说完狂笑起来,神色癫狂,俨然已经疯魔。
顾恒舟这一世是在东恒国的时候才发现沈柏的女儿身的,但这个时候不管他说什么,顾恒修都不会相信。
顾恒舟没有为自己辩解,等顾恒修的情绪稍微平复一点问:所以到现在,你后悔吗?
后悔?顾恒修重复这两个字,而后痴狂的大笑起来,我为什么要后悔?今晚如果不是你出现在这里,所有的事就大功告成了,昭陵和南襄的商贸会慢慢断绝,陛下还是要倚重这些世家大族,太尉会推举我入仕,我会成为他的接班人,一步步走到太尉的位置,比大哥你的品阶还高,还能呼风唤雨。
顾恒修激动起来,眼球布满血丝,他瞪大眼睛,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官至一品,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场景。
他一直都把顾恒舟当成假想敌。做梦都想能高顾恒舟一等,好把顾恒舟死死的踩在脚下。
顾恒修把冥顽不灵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没再多说什么,让禁卫军进来把他拿下,押入大理寺天牢。
姜德安到底是两朝老臣,顾恒舟没让禁卫军动手,等顾恒修被带走后,亲自去请。
姜德安和顾恒修的反应差不多,看见顾恒舟出现先是意外,随后就成了释然。
他们筹谋这件事的时候就知道,这事无非只有两个结果。
成,荣华不尽,败,满盘皆输。
把两人送到大理寺,已经是寅时过,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天亮上朝了。
周珏也在门口,他的脸色不好,看见顾恒舟立刻大步走来,正想说点什么,沈柏轻快的声音传来:两位大人,窖藏十年的梨花酿,喝不喝?
沈柏驾着马车,坐在车辕上问。
她换了男子衣服,头发高高束起,眉眼弯弯,又变成太学院里那个成天招惹是非的少年。
两人稍加犹豫,上了马车,沈柏驾车去了将军府。
周珏心情实在不好,坐下以后一声不吭,揭开坛封狂饮不止,顾恒舟陪他喝了一坛。
沈柏闻着味儿开始犯馋,咽了口水,偷偷摸摸拿了一坛,刚打开,顾恒舟就伸手抢走,沈柏小狗一样眼巴巴的看着顾恒舟。
顾恒舟很是有原则,倒了一碗给沈柏,低声说:就这一碗。
哦。
沈柏失望的点头,捧着碗小口小口的喝。
周珏很快喝完第二坛,酒意上涌,他摔了坛子,红着眼问沈柏:为什么?
沈柏眨巴眨巴眼睛,疑惑的问:什么为什么?
周珏拍桌怒问:为什么要背着我跟别人在一起?既然那么喜欢他,为什么一开始不嫁给他?我把刀架在你脖子上让你嫁给我了吗?
周珏越想越愤怒,他感觉自己像傻子一样被欺骗、背叛,还被耍得团团转!
什么为了孩子分开住比较好?分明是更方便她跟别人私幽。
他在宫中当值的日夜,她根本不是在家养胎带孩子,而是躺在别的男人怀里红着脸冒着薄汗。
她不想跟他做的那些事。跟别的男人全都做了一遍!
周珏咬紧牙关,腮帮子气得发疼。
沈柏没去抓人,但听到周珏这话便知道姜琴瑟和顾恒修的私情多半是真的了。
上下两世加起来,沈柏和周珏交情不算浅,老实说她有点同情周珏,比起上一世一直流连花丛不成亲,这一世成了亲却被人戴了绿帽子,周珏这桃花运都挺烂的。
沈柏拍拍周珏的肩膀说: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你别太生气,有些事趁早发现总比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来的好。
沈柏也算了解周珏,他看上去精明算计,但那都是对外人,实际上护短得很,姜琴瑟和他成亲后一直有诸多要求,他虽然心有不满,却也觉得她是他妻子,他得让着护着,从来没有怀疑过姜琴瑟会做出什么不守妇道的事。
周珏这时候也听不进去劝,瞪了沈柏一眼冷哼:屎盆子没扣在你头上,你当然不生气了。
也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感同身受,得他自己想开才行。
沈柏没再劝周珏,由着他借酒浇愁。
喝了四坛酒,周珏终于醉倒,顾恒舟只喝了一坛,一点醉意都没有,送周珏去客房休息,折腾完,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沈柏抓住他的手,轻声说:时辰不早了,顾兄,我们一起进宫吧。
二月十七日,丞相五十大寿第二日,镇安将军顾恒舟上朝,上奏揭发自己的亲表弟顾恒修与太尉姜德安勾结,蓄意制造事端,妄图破坏南襄和昭陵的邦交关系,断绝两国的商贸往来。
此言一出,满堂皆是震惊,但紧接着大理寺爆出更多内幕。
参与这次谋划的,有礼部尚书之子李岱、兵部尚书表侄徐默、禁卫军统领周珏之妻姜琴瑟还有工部尚书之妻和表侄女吕兮。
所有涉案人员皆被打入大理寺,至于要如何处置,得看大理寺最终的审查结果和昭明帝的判决。
相府寿宴发生的事所有人都清楚,只是没有想到赵彻的动作这么大这么迅速,竟然在一夜之间抓了这么多人。
之前和这些人交好的官员全都惴惴不安,生怕这把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烧到了自己身上。
顾淮瑾一夜没睡,早早地来上朝,万万没想到一夜过去,自己的亲儿子就被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送进了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