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莺不踩他还好,让她这么一踩,皇帝竟然吩咐徐惠,“你去女学一趟,给朕从速备办些拿手的小菜来,朕要在太极殿设便宴,请赵国公、江夏王、晋王,一起尝尝女学生们的手艺。”
皇帝解释道,此举是让几位重臣,都看看他开办女学的真实成效。
他笑着对赵国公道,“以后朕若再赏婚,得叫人有个期盼,不要以为是给了朕面子!得叫那些有功军士像得了宝一样,个个在阵前为朕奋勇杀敌!”
崔嫣暗道,“说的冠冕堂皇,其实是怕我回大明宫向姐姐回禀。姐姐刚说过谢金莲,怪她不该当着宫人的面,给皇帝下不了台。今日当着国公王爷,我便不逞能,且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樊莺想,以崔嫣的脾气肯定做点什么,弄不好就得跳起来跑回大明宫。但在皇帝那边,崔嫣只是老老实实地坐着,一声也不吱。
只有皇帝对面的几个人,看到贤妃好似秋水凝露,如个冷美人般坐在那里抿着嘴运气,不知想些什么。
徐惠应声起来,“是,陛下,臣妾这便去安排。”
赵国公道,“微臣也听说太极宫女学中,棋、茶、绣、馔样样皆有所学,听陛下一说,微臣竟然期待得很呢!”
说罢,他看到皇帝有些痛楚地咧咧嘴,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他怎知皇帝刚被淑妃在左边踩过脚,此刻贤妃又在右边来踩,而且下脚更不留情。
皇帝忍着疼,居然再吩咐徐惠,“回来时顺便将叶玉烟给朕叫来,朕要问一问她女学之事。”
皇帝赐宴,在任何时候都不算小事。有太极宫内侍通知殿中省。
不一会儿,殿中省尚食局一名正五品下阶的奉御、两名正七品上阶的直长,带着四名主食赶过来。
八名主膳抬着两只大大的食盒,放下后先架设餐桌,再将食盒中的菜品一一在桌上摆好,其实这些东西早就按时做好了。
皇帝虽令女学备宴,但主要菜肴还得是御膳房准备。尚食局专管御用饮食,从食材购入,到厨中烹制皆有专人管理,为的是保证御膳精美洁净。
正七品直长专职察验每道摆到皇帝面前的菜肴,分辨食材的选用是否合于时令,品种搭配是否有触禁忌。每道菜端上来前,直长要拨出一部分先尝,以防有毒。
皇帝命女学备宴,学生们丝毫不敢怠慢,立刻行动起来。
太妃徐惠亲自坐镇,分派女学生去太极宫角落、内侍们自垦的菜园中采摘,有人拣菜,有人清洗,有人动手制作。
郑充媛等几位见多识广的遗妃们,闻讯也过来帮忙指点、甚至亲自下手。
上次,晋王滕侍杨立贞来授课时,皇帝亲口品尝并称赞了她拌的小菜,自那以后,这门功课便成了学生中最欢迎的。
在一片忙碌中,太妃徐惠当众告诉叶玉烟,陛下与赵国公、江夏王、晋王一起在太极殿议政,陛下点名让她去回禀女学之事。
叶玉烟激动万分,这将是她第二次近距离见到陛下。
几天前的瞒岁事件,令叶玉烟觉着连一条活路都没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但因为皇帝一句话,不但这道坎儿让她从从容容迈过去,而且还因此在女学中站稳了脚根。
郑充媛未因此事受到皇帝任何的褒贬,但皇帝对她的无视,令她感觉到自己挤兑叶玉烟的行为,越来越像是不大光明了。
今天她跑过来帮忙,听了徐惠的话,心中暗道,“叶玉烟这妮子到底使了什么法子,这是陛下短短几日第二次提到她了!”
她找机会凑到叶玉烟的身边去,数次要与叶玉烟说两句话,但叶玉烟脸上挂着笑意,几次借故躲开,根本不想理她。
郑充媛便要自己拼一盘,她一边做着,一边对身边女学生道,
“陛下乃是万金之躯,入口的每一样东西都要精挑细拣,一点马虎不得!先皇在世时,若哪碟菜整餐饭未被他动过一箸,做菜的主膳会无地自容。”
“太嫔,这是为什么呢?”有女学生问。
郑充媛说,“这不是明摆着,你做出来的菜点不但要有好的滋味,更要好看,一下子便能牵住皇帝的眼睛。好看与好吃,好看才是头一关——让陛下肯动筷子。”
有学生手底下一边做,一边体会充媛的话,觉着很有些道理。
郑充媛瞟了瞟叶玉烟,看来两人的梁子算结下了。她轻轻哼了一声,有句话脱口而出,“这些菜便如我们女子,有好的容貌才是第一位。”
她不屑地撇撇嘴,“一个女子,如果容貌上差着许多,就算花了再多的心思、被陛下偶尔留意,依我看也必不长久,有些人还是放低些身子,为自己留条后路为好!”
叶玉烟知道对方在含沙射影的说自己,也不理她,暗道,“我就差吗?我若真差了的话,陛下便不会记得我!我就让你做菜、做得更好看些!”
皇帝要女学只准备菜品,确切说只要拌菜。
在将这些菜装入食盒、要往太极殿传送时,叶玉烟声音不大、但很明白地对郑充媛,“太嫔,你做的这一盘不必送了。”
在场的所有学生和先皇遗妃们都听到了,没人抬眼看郑充媛,该做什么都做什么,但耳朵都在听她的反应。
今日数次遭到叶玉烟的冷脸,郑充媛有些搁不住面子,看着眼前这个几日前、还被她揉搓到要寻死的女子,居然要砍下自己的菜,郑充媛有些急眼。
“为何呢?你我可都是徐惠和武媚娘指定的女学副助,你又凭什么资格拦下我的这盘!”
叶玉烟眼也不抬地道,“太妃刚刚说了,陛下这回是问我女学之事,到时可能问我这些菜的名堂,太嫔这菜好看是好看……但我说不上什么名堂,当然不许送了。”
郑充媛听了,急得有数句话一齐涌到嗓子眼、要替自己分辨,但哪一句也不合适,最后酸溜溜地回敬道,
郑充媛说,“你也就拦我一道菜罢了,一时一事,小事一桩!我再被你挡也仍是个太嫔,这可真没什么,我只求你能得陛下日日的眷顾,不要哪一天被陛下忘记了,便什么也不是!”
说着,她伸手端起自己做好的那一盘,里面青青白白、佐以煮过的红沙豆粒,果然有些特色。
但她一抬手,连盘子和菜,一起扔进木桶里。
叶玉烟听了,忽然将手中的东西一扔,“郑太嫔,我拦你的菜是正当,但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我算听出来了,太嫔不乐意我去见陛下!那好,我不去了,你去!太嫔你模样生得好看,又懂这么多的规矩,把陛下喜什么、不喜什么都吃透彻了!”
郑充媛突然有些害怕,害怕叶玉烟再捅了喽子,遂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