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殿外有个内侍回禀道,“陛下,鄯州司马王玄策有飞信送到。”
皇帝道,“拿进来。”
内侍进殿,皇帝对贵妃道,“你们两个去吧,朕和李太史令有正事了!”
李淳风乍一听,便觉着不对劲儿怎么让贵妃出去却说“你们两个”,然后听着东边的柜门又一响,又一个贵妃从里面跑出来了!
两个贵妃!一模一样!手拉着手到内殿去了。
皇帝道,“方才两次考验全是朕事先做好的,不作数,我们不妨再来猜一次,这一次才见你的真本事。”
他举着内侍刚刚送来的飞信,“此信连朕也未打开看,我们便猜这个。”
李淳风抖擞精神,问道,“陛下要小臣猜什么?可是猜王司马是否完成了陛下使命?小臣不用猜,王司马一定做到了!”
“这个不必猜,朕也这样认为……我们不妨猜一猜,王玄策此次带着朕的八百护牧队前往西域,他们到底动没动手?”
李淳风道,“小臣已经不好意思再起什么卦了!不过,只从王司马的脾气、以及他上一次出使戒日国时的作派,小臣猜他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为何?”皇帝问。
“毕竟一个人能捞到两次同样的、可以露脸的机会并不多见,以王司马的脾气禀性怎么能放过呢?”
连李淳风都知道王玄策的性格有些“野”,上次去戒日国,他和蒋仁师只剩了两个光杆子,那也说动手都动手了。那么这一次连皇帝都兴师动众了,还能有什么例外?
皇帝点点头,“如果朕再换个问法他们到底用不用动手太史令你要如何猜呢?”
李淳风迟疑了,因为从动手的理由上看,似乎也不大必要。有碎叶城阿史那欲谷的力量在那里,王玄策的人不必动手也说得过去。
这么一想,李淳风难于取舍了,“陛下的不同问法,将小臣弄乱了。”
皇帝道,“朕问他们到底动没动手,是站在朕的位置看事,再问他们到底用不用动手,则是站到了王玄策的位置去看。既然有‘一花即是一世界’的说法,又岂能只以自己的眼光视事呢?”
李淳风由衷地说道,“陛下这番话虽然不似微臣这般、句句不离易理,但小臣不得不说,陛下才是化繁为简的高手!小臣今日最大的受益便是欲要测得准,便须站到对方的位置去看啊!也难怪陛下战无不胜。”
皇帝道,“太史令前番的占卜可能都合易理,但你恰恰不知皇后对朕的情意哪怕太史令只说了一点点于朕不利之处,朕都怕她作了心病啊!”
李淳风赧颜道,“小臣知错!看来皇后娘娘的确上心了,上次问卜之后,昨日娘娘与淑妃又召小臣问陛下的事,唉!小臣又有些胡言乱语了!”
皇帝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句话……有时……也不可用,皇后再问卜于你,你若一下子答得南辕北辙,朕恐怕她在担心之外又会有疑心了!”
李淳风坚持道,“陛下,小臣依据易理、对娘娘所说的一些事情,朕下注意一些总没有坏处。”
皇帝不再说这件事,而是也去猜测王玄策此次在西域的行事方式。他说,这件事要看得准,须从几方面斟酌:
李淳风道,“请陛下赐教。”
“一要看看阿史那多贰的想法,别看阿史那多贰吹得多厉害,又是什么五千人马,又是五百里地,他这点家底在朕眼中算什么?他若真有底气,便不会拿个请封吕氏的由头,来试探朕的态度。那么有大名鼎鼎的王玄策前去要人,再加上碎叶城阿史那欲谷,朕猜他不敢为了一个吕氏用强。”
“二要看看王玄策,两次去西域有何不同。第一次出使戒日国他吃了个闷亏,出使任务已经不可能完成,那么他不回长安请示、擅自主张大打出手便是性格使然。而这一次我方力量占优势,再加上对方心虚,那么在能够平稳完成朕的使命时,他还愿意拿着朕极为看重的护牧队去冒险、惹事吗?”
“三要看一看阿史那欲谷肯不肯出力,这也要分两方面看。首先他对阿史那多贰注定不满老子这么大的地盘才是个都督,你才五百里地就敢妄称可汗?长安没有话、老子不便妄动,但长安人都来了,你敢不听话试试!”
李淳风笑了,问道,“其次呢?”
“其次,阿史那欲谷也好面子,上次,天山牧三百护牧队在他地面上搅了个天翻地覆,到如今已经不可能从护牧队身上找补了,而今天又有八百护牧队观战,只要阿史那多贰敢乍刺,太史令你说,朕这个瑶池大都督会怎么做?”
李淳风暗想,我若是瑶池都督,只要休循部敢不老实,我也会拿十个劲儿出来狠削休循部!
“第四,休循部地方虽然不大,但若想找出几个稍有姿色的女子来,还不算难事吧?吕氏的那个姿容朕又不是没见到过,不及你这位侧室一半!”
他说,阿史那多贰倒是有可能、从吕氏身上得到了些新鲜,但他更多的、应该听信了吕氏的吹嘘,“贤名闻于黔州,礼仪显于掖庭……声动长安”。
吕氏也就是被休循部奇货可居了!如果长安稍稍一糊涂、允其所请,休循部是不是可以封瑶池都督的嘴了?
李淳风心悦诚服,不得不说,金微皇帝坐在长安、玩够了,便将远在西域的每一方想法都猜到了。
皇帝哼了一声道,“朕不但未允其所请,反而将王玄策和天山牧护牧队派过去要人,朕猜他不必瑶池都督动动身子,便将吕氏交出来了!”
李淳风往前凑了凑,“陛下,那我们还等什么呢?快看一看飞信吧,以解小臣心头之奇痒!”
见皇帝点了头,太史令迫不及待地上前,颤颤哆嗦地打开那支小小的纸卷儿,并且清晰地念出声道:
“臣王玄策,奉陛下命,与八百护牧队顺抵瑶池都督府,都督阿史那欲谷仅致一信,休循部立归吕氏,但与吕氏同逃牧子,数月前已遭休循部所戮。臣率护牧队押解吕氏,此刻已在西州……”
太史令禁不住赞道,“陛下真神人也!视之千里,而不失一毫!”
只是他仍有些不解,因为刚才他对王玄策的猜测出入很大,“陛下,王司马的性子因何这般中规中矩起来!”
王玄策去鄯州赴任前,时任兵部尚书的皇帝曾与他有过一次深谈,但此时皇帝不便对太史令深说,只是淡淡地说道,“性子未变,变的是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