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秉和马学文,却不再这队伍里。
且说李僙带援军赶到之后,李秉见这人数,就知道已经平叛无忧,当下喊了马学文,点了五百人的小队,跟自己先冲入了太极宫北面,目标不是甘露殿,也不是太极殿,而是平日里无人问津的临照殿。
一路上偶尔遇到些叛军和禁军打成一团,人数都不多,李秉的队伍一路杀将过去。
不少宫殿内都照着火,即便不要火把,这熊熊火焰,也将整个皇宫照个透亮。一路上都是太监、宫女、禁军的尸身,甚至见着五皇子的尸身,粗略查探,已然气绝,李秉见状心里更着急。
终于到了临照殿的大门口,他瞧着大门紧锁,里面也没有火光,心中安定一半,疯狂拍门:“李选!李选!快开门!我是李秉!”
即便李秉是世子,按礼节,也是不能直呼皇子姓名的。可他也顾不得那么多,心里着急,连忙狂叫。
许久也不见人来开门。李秉一连三剑,将大门的门闩劈开,带着马学文冲了进去。
刚进门,正好瞧见李选和湉浈从房门里出来。他连跑几步,也不顾铠甲上的鲜血,一把拥住李选。
李选是跛脚,这么大的力气扑在身上,一时站不稳,倒在地上,连带着李秉摔个跟头,扑在他身上。
“李秉,你的脸。“看到他脸上的黑线,李选心中咯噔一声,表情瞬间凝固,连原本的喜悦也没有了。
李秉不管这些,依旧死死抱着他,连道:“吓死我了,看着路上五皇子的尸身,我还以为你也!”
李选筋骨本身也不强,被他厚重的盔甲压的喘不过气,连忙捶李秉的铠甲,又咳嗽两声:“你要压死我了。”
李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也扶李选起来,给他顺气:“没事吧。”
“没落到叛贼手里,差点让你给压死!”
他白了李秉一眼:“五哥性子烈,又自负会些武功,遇到叛军,自然是要出去大战。我可是惜命的,当然躲在宫里不出。不过,你怎么过来了,父皇怎么样了?叛军已经收服了吗?”
“还不知道,我父王赶去甘露殿了,我担心你的安危,先来了这里。”
他说完,一掌拍在李选肩头,又道:“既然你没事,那我也放心了,还要赶去甘露殿增援,你自己小心。”
他急匆匆对马学文道:“学文,你留一半的人在这里保护十一皇子,剩下的跟我去甘露殿平叛!”说完,带着人马连忙出门。
李选见李秉不去甘露殿,先来临照殿,心中多了些许安慰,只道,为他筹谋的那么多,果然他也惦记着我。
这世上自己唯一的朋友心里也记挂着自己,当真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
可是看着李秉脸上黑色的经脉,心中又泛起了嘀咕:“临渊啊,临渊!你怎么还不回来。”
甘露殿外,一干叛军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全部被肃清,似乎根本没经历过什么惊心动魄,而是一边道倒的屠戮。
鱼朝恩双手被捆在背后,被压着跪在甘露殿门口。
叛军也都丢了武器,被援军团团围住,不敢再生出任何异望。
甘露殿地盘不小,除去太极殿,已经是整个太极宫第二大的宫殿了,居然容不下全部的援军。
“甘露殿全部叛军已经被肃清,叛军头领鱼朝恩被生擒,李述逃脱。臣弟李僙,恭请圣安。救驾来迟,还望陛下赎罪。”
李僙半跪身姿,摘下头盔,对着殿内大声道,他还不知道李述早已经被李选给灭了口。
殿内一道金光闪过,隔着窗户纸都瞧见里面的耀眼光芒。
金光转瞬暗淡下去,才见里面有人推开殿门。陛下、太子、皇后三人为首走出来。
李豫看着这密密麻麻的军士,心中才长舒一口气,连忙上前扶李僙起来,挽着他的手臂道:“辛苦你了!要不是你洞察先机,又赶来及时,我李唐危矣。”
“陛下恕罪,如果按照原本计划,只去潼关带所有驻军来,原本两个时辰前就可以赶到。不过在路上我思量再三,擅自做主,分别派人去了‘陕州’、‘耀州’和‘岐州’求援。
一来潼关守着入关中的大门,还需要看着节度使们,调走多一半驻军,本来已经很危险,如果调走全部,一旦出事,后果更不堪设想。
二来,即便调来全部的驻军,也只是勉强能应付神威神策四卫,万一鱼朝恩还有伏兵,岂非功亏一篑。如此这般,臣弟擅自做主,救援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陕州,今河南三门峡市,耀州,今陕西铜川,岐州,今陕西宝鸡)
李僙又要请罪,陛下去扶着他,不让他跪下,诚恳道:
“多亏你思虑周全,事先我们也确实没料到,禁军中,连左右神武卫也都听命于他,若不是你多找来这么多人,平叛也不会这么顺利。”
他外表感激,信了李僙的说辞,心中却存了个疑影:朕只给了他潼关驻军的兵符,他在没有兵符的情况下,居然仅靠自己传话,就能调动长安周围三个州的大部分兵力,实在是匪夷所思。
他来宫中平乱的时间很巧,比计划晚两个时辰,若朕没有躲入“金之阵”中,而是被杀死,鱼朝恩又还没完全掌控局势,岂非他自己就可以做皇帝。
天下的兵马,多一半都曾听命于他,朝中声望也极高。若是他要继位,即便太子还活着,恐怕也斗不过他。
只是一瞬间,这么简单的一个思虑,就此在这对君臣之中,埋了深深的猜忌。
不过他城府极深,没让李僙看出一点自己的心思,只是走到鱼朝恩身前,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朕待你不薄,你平日狂妄骄纵,朕都念在你曾经的功劳,一一饶过。想不到,居然让你生出觊觎皇位之心,真是罪当诛九族。”
说完,他露出不忍之情:“唉,也罢。念你曾尽心伺候朕一场,朕也不想迁怒于你的族人,就给你留个全尸,赐你自尽。其他所有叛军,全部按大唐律处置。”
蒙海远站在一旁,听着这话,只觉得这个处罚也太轻了,不仅不诛九族,也不凌迟,还赐他自尽,这不是鼓励其他人效仿吗?这对以后的禁军管理可不是好事。
他却不知道李豫自有打算。
自太史公著《史记》后,越是贤明的君主,越在乎自己留给后世的名声。李豫也不例外,既然已经平叛了,那只要鱼朝恩死了,这个事就彻底完了,至于他是凌迟还是炮烙,并无关系。反倒是赐自尽还落个仁君的名声。也不至于在野史中有人说是他苛待贤臣,逼睦王和郑国公造反。
李豫昂首,张开双臂对着将士道:“正是因为有忠军如此,我大唐的基业才不会覆灭。今日论功行赏,所有参与平叛将士,官升一级。”
将士闻言,齐齐跪倒:“谢主隆恩。”
一个长长的夜晚,太极宫的各处建筑,多是木质结构,一场大火燃起来,将宫里各处照个透亮,还好宫殿之间,间距较大,不至于让整个太极宫分会殆尽。
平叛将士将整个皇宫的叛军肃清之后,帮着水龙队灭火,又将伤员归置好,之后才开始处理血迹,尸骨残骸,收拾焚毁的宫殿。
太极宫自隋朝灭亡之后,还没有过这么惨烈的景象。尸体堆积如山,清洗的血水流入后花园,将整个青波湖染成了赤波湖。
不过,等太阳升起之后,长安又会是车水马龙的一天。
临照殿内,马学文带着的人在清理完全部叛军之后也离开了。
李选撑着脑袋,一个人坐在桌前发呆。
湉浈端了一碗补气的汤药,走过来说道:“殿下今日也累着了,喝碗汤药补补气血,赶紧去歇着吧,再耗着,当心身体撑不住。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开阵的术法,现在连入口的位置也知道了。一切齐备,之后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时。殿下就别耗着了……”
李选一动不动,还是在静静的思索。
“殿下是在想李秉世子的事情?这次鱼朝恩没有得手,白费了你的一番筹谋。”
他诡谲一笑:“不着急,时间还长。而且知道襄王私自领三州之兵后,我又有了一个新的计划,比之前的更稳妥。现在只等一个人回京……”
“叮铃……叮铃……叮铃……叮铃……”
一匹黑毛骡子驮着个白衣文士,一摇一摇,晃到了长安城的“明德门”口。
这骡子的步伐,似乎要比普通的马匹悠闲不少。
这骡子的主人,举手投足剑,也洋溢着一股慵懒之风。一身潇洒的白色暗纹竹叶袍子上,是一副无精打采的面孔。纵然生的眉毛乌黑,眼睛明亮,瞳孔更是乌黑之中泛着淡淡紫色,也难以掩盖他的懒散模样。
瞧着大门紧闭,城楼上还有人值守,门口也积累了一些其他的平头百姓,他低声疑惑道:“不过除夕到上元节,都是没有宵禁的吗?怎么今日又锁了城门?看来是要在这干等一个时辰了。”
他牵着骡子,找个僻静地方,翻身下来,轻轻拍了拍这黑毛骡子的脑袋,说道:“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我也困了,你也困了,就在这睡一会吧。”
那骡子似乎听得懂人话,乖乖蜷成一团,伏在草地上闭目睡下。
这白衣文士也枕在骡子背上,闭目养神。
“能睡的时候,就多睡会吧……还不知道李秉那个家伙,又惹了什么麻烦出来让我善后……”
——第四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