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末会来,其实是在我预料之中的,但是我没想到他来的会这么快。
他走到我床前,挨着床沿坐下,缓了口气,摸了摸我的头,问道:我收到消息说你发高烧,半夜从楼梯上摔下去了,没事吧?
现在没事了,医生说我是中暑。我怏怏道,幸亏遇到了好心人把我送到医院来,要不然我可能就要在楼梯间里躺一夜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白子末轻声责备,是不是最近又没好好吃饭?
我摇头:没事的,打了吊针已经缓过来了。
白子末一直盯着我看,像是要从我脸上看出什么来似的,然后忽然问道:大半夜的怎么会中暑呢?是不是有人在作怪?
我一惊,白子末这话明显有言外之意,我如果假装听不懂,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便也表现出震惊道:你的意思是……他在作怪?
我说着。慌里慌张的朝着四周看,白子末又摸了摸我的头,安抚道:别怕,有我在,他不敢造次。
我两手揪着被子,冲着白子末点头,白子末伸手将我的手握过去,说道:这事也怪我,其实今天傍晚我就到市中心这边了,我应该先来学校看看你,再去处理别的事情的。
又接了什么活吗?我问。
还是程家的事情。白子末说道,程家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后事是我留的人在料理,却没想到我手里出了内奸,动了手脚,程家险些遭遇大祸,我赶到这边,调查清楚事情之后,本想连夜带人去程家,却没想到后半夜程家就闹起来了。
我佯装惊讶道:闹起来了?现在怎么样了?
所幸程家命不该绝。据说是遇到了一个云游的道士帮着他们把事情妥善解决了。白子末说道。
我心里揣度着他的话,可能是心虚,我总觉得他在试探我似的,我便说道:子末哥哥你被骗了吧,哪来的云游道士半夜三更的跑去程家?莫不是程家早就被盯上了,有人趁乱从中牟利吧?
白子末的唇角勾了起来,笑道:我们菲菲果真是长大了,心思也比以前缜密了许多,再也不是那个整天缠着子末哥哥讨糖吃的小娃娃了。
我脸红了红,嗔道:子末哥哥你快别笑话我了。
我不是在打趣你。这些是我的真心话。白子末敛了笑,整个人变得严肃起来了,他说道,菲菲,你从家里出来的时候,白奶奶一定交代你任务了吧?
我点头:我奶奶交代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
对,这是我爷爷与白奶奶一起商议出来的结果,整个七门上下都心中有数。白子末话锋一转,但还有一件喜事,白奶奶不知道有没有跟你说。
喜事?我一愣,还有什么喜事?
白子末的手拍了拍我的手背说道:你看,白奶奶这人一辈子低调惯了,这么大的事情都没放在心上,前些天啊,白奶奶被提升到四级议事的位置上了,就比当年你父母低一级。
轰!
我脑袋里面有什么炸开了,看着白子末的笑脸,心里堵得厉害。
七门之中众人是分等级的,一共分为七级,一级最高,七级最低,但一级高到什么程度,谁占据着这个位置,从不为外人道。
就连白老爷子也只能屈居二级统领,白子末的父母以及当年我的父母,是在第三级执事的位置上。
我奶奶之前处于第六级匠人的位置,无功而连升两级,这里面的猫腻,恐怕没那么简单。
如果是以前,奶奶升到第四级,我会特别高兴,因为等级越高,在七门之中便越有话语权,可是现在,我的心却拧成了一团。
我一瞬不瞬的盯着白子末,一时间不知道他告诉我这个消息,到底是话赶话赶到了这里,还是他在用这话来敲打我。
普天之下,所有从事与纸扎术有关的人,都属于七门中的第七级,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有七门这个组织的存在,特别的自由。
而第六级匠人则有些不一样了,他们的纸扎手艺出神入化,明确自己在七门之中的地位,但肩上并没有什么太大负担,想要抽身也容易的多。
可是现在,奶奶无缘无故成了四级议事,到了这个位置,是可以参与七门一些决策的。他们是想用这个名头绑住我奶奶。
怎么,不高兴吗?白子末问我。
我摇头:高兴,怎能不高兴呢?但同时也担心,奶奶年纪大了,受不了太多的操劳,我担心她的身体。
放心,她是你的奶奶,以后也是我的奶奶,累着谁,也不会累着她老人家的。白子末说道,再说了,还有一年你就要毕业了,等你一毕业,咱们俩的婚事就会被提上日程,你只有白奶奶这么一个娘家人,她的地位越高,对你我也越有利,是不是?
我点点头,说道:你说的都有道理,只是我怕眼下这种形势,我能不能熬到一年后还不一定。
这也是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事情。白子末顺着我的话说下去,不仅仅是你,可以说,整个七门都被人盯上了。
八大古老职业,从古至今慢慢的凋零,好几个职业早已经灭迹,剩下的也都是苟延残喘罢了,能像七门这样仍然发展不错的,凤毛麟角,树大招风,有人不断寻衅滋事,企图收服我们,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们不怕,但菲菲,我担心的是你。
爷爷老了,他在七门统领这个位置上坐了几十载,一旦要退下来,想要争相上位者众多,谁都知道他属意于我,而你,以后会是我的妻子,拿下你,就是扼住了我的命脉。
菲菲,你是我的命,你懂吗?
我与白子末相识二十余载,一直以来他都是以大哥哥的身份在保护甚至溺爱我,从未如此深情的向我表白,给我施加压力。
可是今天,他的话让我一时间局促难安。没有害羞,没有感动,心里更多的竟然是怕。
我怕他用这样的深情来压迫我,我承受不起。
白子末伸手将我搂进怀里,在我耳边喃喃道:菲菲,不管发生什么,我从未动摇过要娶你的心,你终究会是我的妻子,是七门将来的当家主母,我是看着你一点一点长起来的,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失去你。
但是你知道吗,这段时间我忽然怕了,我感觉到有人觊觎你,把你一个人放在外面,我很担心。
白子末的怀抱是暖的,可是我整个人却是僵硬的,因为我能感觉到他在试图用妻子这个圈将我套住。
不知道怎么的,当他提到妻子这个词的时候,我的脑海里不自觉的便出现了柳伏城的样子,他的拥抱,他的吻,他每一次头顶着我的额头时,热气喷到我眉心的那种炽烈……
我下意识的去推白子末,不自然道:我一直在学校,不会有事的,坚持了这么多年的学业,我不可能在最后关头放弃。
我知道,并且有些事情躲是躲不掉的,菲菲,我们得面对。白子末松开了我,郑重道,你回来之前,白奶奶给了你一把匕首,让你用这把匕首去了结那条黑蛇精,但这太冒险了,那家伙极其精明,我怕你偷鸡不成反倒把自己搭进去。
况且,你已经做了他的弟马,如若他真的死在你手里。虽然可以解除你们之间的契约,但同时,你的业障便也形成了,天谴是一定逃不掉的,这代价太大了,那黑蛇精不配你做出这样的牺牲。
白子末说的话听起来的确句句都是为我好,我便问他:那我该怎么办呢?总不能一辈子跟他就这样纠缠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