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伏城当时情绪特别激动,两只眼睛通红通红的,盯着我像是一头野兽,恨不得一口将我吞了才好。
那种感情,没有经历过血雨腥风的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感同身受的。
他吼完,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有多失态似的,一下子松开了我,背对我,冷静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道:罢了罢了,有些事情终究不可能在风平浪静中轻松解决,既然暴风雨要来,小白,你就做好迎接这一切的准备吧。
但我还是要警告你一句,凤家的事情,能不管就别管,如果你执意要掺和进去,也别打着我的名头,先去问问白子末。
说完他就离开了,我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拽住他,可是连衣角都没碰到。心中顿时怅然若失。
我在宿舍楼底下徘徊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拨了白子末的电话,却没有人接。
中午,我们古文物修复专业研究生班十几个同学一起聚了餐,这是我们这个专业历来的传统,本来学这个专业的人就少,能遇到一起也是缘分。
吃完饭又出去唱了歌,一直到傍晚才散,我之前郁闷的心情早已经烟消云散。
回到宿舍,舍友三人又聊开了,关于专业知识,关于各路八卦,以及暑假在家的各种趣事、糟心事,一聊就到了半夜。
我也累了,关了灯没一会便睡着了。
可是睡了没多久,我就开始做梦。
梦里面,一个穿着五彩戏服的小男孩一直围着我咿咿呀呀的唱着,但奇怪的是,那五彩戏服之下,却并没有脚。
他唱着唱着,两眼之中汩汩的往外流着鲜血,五彩戏服下面。一截血淋淋的肠子露出头来,越拉越长。
他剧烈的咳嗽起来,五脏六腑被他从嘴里面咳了出来,整个人煞白。
慢慢的,他的皮肤开始变得透明起来,眼窝深深的陷了进去,就连身体里的骨骼仿佛都被抽离了一般,最后只剩下一副皮囊,套着一件五彩戏服,在半空中飘飘荡荡。
即使在梦里,我都被吓得不轻。转身想要逃离,可是一转身,迎面便对上一整排的皮囊,有大有小,从衣服上能看出有男女有女。
那些皮囊越聚越多,忽然在我眼前一下子碎裂,纷纷扬扬的蓬开,又瞬间凝聚起来。
那么多的碎片凝聚在一起,渐渐的融合成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可是还没等我想起来那张脸是属于谁的,一只手大力的摇晃着我,把我从梦中摇醒了。
我睁开眼睛,迷茫的看着眼前的人,不解的问道:星星,你怎么在我床上啊?
菲菲,你做噩梦了吧?一会大喊大叫,一会又哭哭啼啼的,把我和心楠都吵醒了。李文星说着,指了指另一张床上打着哈欠看着我们的田心楠说道。
田心楠也点头道:是啊,菲菲,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跟我们一起说说,或许我们能帮上忙呢?
没有,可能是最近我鬼片看多了吧,对不起啊,影响你们睡觉了,都快睡吧,明早还有课呢。我抱歉道。
李文星和田心楠又确定了一遍我真的没事,才睡下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刚才那个梦太诡异了,可能是我最近跟凤灵犀在一起遇到的事情太多了,一直梗在心里导致的吧?
可是,凤家的确有事,并且必定是大事,否则柳伏城不会那样警告我,凤灵犀的家族,到底是什么来历呢?
我不由的又想到了梦中的那张脸,鹤发童颜,两眼炯炯有神,不就是凤灵犀奶奶的样子吗?
我伸手捂住眼睛,逼迫自己不要再想这件事情,并且下定决心,只跟凤灵犀做点头之交,绝不去掺和她家族里面的事情。
可是,我一闭上眼睛,梦里面的情景就会自动塞满我的脑海,怎么甩都甩不出去。
接下来的两天,我整天都保持着这种状态,上课失神,回到宿舍也呆呆的,整夜整夜的没办法闭上眼睛睡觉,那件五彩戏服,以及那些皮囊,甚至是凤灵犀奶奶的那张脸,占据着我的全部。
我像是被一张网被兜住了,想要挣脱。却被越缠越紧。
直到三天后,中午下了课,李文星扶着我上楼,在二楼拐角处遇到了凤灵犀。
凤灵犀一眼看到我,整个人一愣,走上前来跟我打招呼道:白菲菲,你是不是又中暑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李文星摇头道:我看她不像是中暑了,而像是中邪了,每天像是丢了魂似的魂不守舍,吃饭吃着吃着就想吐,一睡觉就做噩梦,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
凤灵犀皱起了好看的眉头,微微一犹豫,然后走上前来,伸手搀住我的膀子,对李文星说道:把人交给我吧,我认识江城人民医院的一个医生,下午我带她过去看看。
整个江城大学不认识凤灵犀的没几个,看过她在戏台上表演身姿的,没有几个不被她迷住,李文星当然也不能免俗。
她当即将我交给了凤灵犀,连声说道:那真是麻烦学姐了,之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我们宿舍找我。
凤灵犀点了点头,转身便拉着我回了她的宿舍。
一进了宿舍门,转眼看到那满墙的穿着戏服的照片,我整个人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一般,拔腿就要跑。
这些戏服已经给我的心理造成了很大的阴影,看到它们,我就会想起它们挂在一张张透明的皮囊上面的样子。
凤灵犀却拽住我,强硬的将我拖进她的宿舍,关上门,将我推到她的衣橱前,哗啦一声将橱窗拉开,随手从里面拎出一套戏服,胡乱的朝着我身上套。
白菲菲,你怕什么?你告诉我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躲避着那戏服,不停的摇头:别给我穿,我不要穿这东西,住手,你给我住手!
这只是一套戏服罢了,白菲菲,你到底怎么了?凤灵犀似乎比我还要崩溃,不停的从柜子里将一套套戏服拿出来,往我身上披。
戏服里三层外三层,各种配饰,又多又重,一套套的缠在我身上,最后将我像个雪人似的堆在了那里。
直到那个时候,我和凤灵犀才慢慢的冷静下来,她弯腰伸手将我的头抱住,竟然小声的开始抽泣起来:对不起白菲菲,是我害了你。
可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去。而那些人,全都是我的至亲。
我弟弟刚刚去世,我母亲又要生了,那个孩子,或许是我的弟弟,或许是我的妹妹,但对于我来说,没有太大的区别,因为他们大多都是活不成的。
我母亲生了七八个了,除了我,全都夭折了,懂什么叫夭折吗?就是活到两三岁,忽然就没了。
活蹦乱跳的啊,到了那个月龄,说没就没了,我还记得半个月前我跟我弟弟打电话,两岁多的小人儿,甜甜的叫着我姐姐。
姐姐,姐姐……
可没过一周,他死了,死了啊!
凤灵犀捂着脸哭了起来,哭了一会儿之后,忽然又抬起脸来看向我,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对不起,白菲菲,真的对不起,我以为你是不一样的,之前我问过你的,你说你当了别人的弟马,我才带你回家的,我以为你能看出一些端倪来,可你没有。
她失神的将我脸侧的碎发捋到耳后,然后自顾自的向我保证道:没事的,你坚持一下,我知道怎么救你。
我听着她的话,努力的想要抽回神智,做出一些对策,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这种情况让我也很抓狂,我到底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