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脚步声明显是直奔着礁石而来的,说明这人是察觉到了礁石这边有异样,看来今天我们是在劫难逃了。
我甚至都想好了,如果那人转过来,我就带着柳伏城一头扎进玉带河里,随着水流一直往下,进入江城大河主流,说不定还能遇到江城龙族的人救我们一把。
就在这个时候,另一道脚步声匆匆而来,叫道:凤头领,凤青帆带着人围过来了。
阴魂不散。凤无心的声音响起,就在礁石后面。
我当时整个人紧绷的都僵硬了,浑身湿淋淋的像是要结冰似的,真的是凤无心。
他们来的速度很快,像是要包抄我们,凤头领,是撤还是打?那人问道。
凤无心犹豫了一下:今夜主要任务是找人,先撤。
随后,那些搜寻的脚步声迅速的撤离这片领域,我搂着柳伏城,缩在礁石后面,一动不敢动。
等了好一会儿,确定周围除了风声,的确什么都没有了的时候,我才松开柳伏城,小心翼翼的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从礁石后面伸出头去。
没有人。
凤无心已经走了,凤青帆也没有找过来。
我重新背起柳伏城,转过暗礁,抬脚刚要离开,右后方,一个声音冷不丁的响起,惊得我差点把柳伏城摔了。
去哪?
是白钊义的声音,鬼魅一般。
我真的没想到,辛辛苦苦逃出来,最终还是没能逃出白钊义的五指山,这个家伙真的是太恐怖了。
凤无心的人,就在五里开外与凤青帆打斗。白钊义说道,这次他和花翎是代表夜暝阁出动的,而花翎也在地毯式的搜寻你们。
我将柳伏城放下来。用肩头支撑他,他已经浑浑噩噩了。
我努力的保持镇定,说道:被你抓到,和被夜暝阁抓到,有什么区别吗?
白家庄园已经被你收入囊中了吧?你想要的已经得到了,能大发慈悲放我们一条生路吗?
他全身都是阴煞之气,随时都可能被煞气侵体导致尸变。白钊义说道,跟我回白家庄园。
不,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我说道,我已经腻了,白家庄园一次次的易主,为什么每一个都要盯上我?你们一次又一次的把我逼上绝路,我不是铁打的。
或者……或者你放了柳伏城,我跟你走也可以。
在我眼里,白钊义此刻,跟白德元、白少恒他们,没有太大的区别,他们全都是觊觎着白家与七门而来的,谁都想做这个龙头老大,但谁也做不长远。
我说了,跟我走。白钊义说着,忽然走上前,伸手便来拽柳伏城。
我下意识的便拖着柳伏城躲了一下,白钊义的手却按住了我的肩膀,顿时刺骨的寒直往我骨缝里面钻,整个人瑟瑟发抖。
随即,脚下一轻,白钊义已经带着我和柳伏城离开。
……
回到白家庄园的那一刻,我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是拒绝的,感觉这一晚上的挣扎,全都是一个笑话。
但让我更加没想到的是,我们刚进入庄园大门,白彦临走上前来,将柳伏城给架走了。
我当时更懵了:白彦临是你的人?
白溪的人。白钊义说道,他给你送信的时候,被我抓了个正着。
那你还留着他?我说道,这样一个间谍,你不会留在身边给自己找不痛快的。
他的命,在你的手上。白钊义说道,抓到他的时候,我就跟他打了赌,如果你们没有帮我设七星聚魂阵,而是直接从他提供的路线逃走了,那我会立刻要了他的命。
我倒抽一口凉气,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白钊义继续说道:我担心你们会更倾向于白少恒,反过来害我,但事实证明,你们还比较清醒,我喜欢跟聪明的、有原则的人打交道。
所以,你根本不是今夜才通过七星聚魂阵进入后山的。我断定道,你早已经潜进来了,白少恒竟然也没发现你。
他?白钊义不屑道,你们就没想想,我跟白天启是什么关系?当年他建造白家陵墓的时候,我是否参与了设计?甚至,这座陵墓其中的某个墓穴,就是专门为我留的?
即便最终陵墓没有完全落成,但是路线分布如何,暗道在哪,甚至白家庄园的地底下。有没有密道,密道如何,这个世上活着的所有人,都不会比我更清楚。
我本不想把你们逼到如此绝路,其实只要你们乖乖地待在那个石室里,等我控制住了白家庄园里的这些死士,就会放你们出来,却没想到,有人会这么刚。
白钊义背着手,呵呵笑了两声,玩味道:不过他柳伏城如果没有这么刚,这么有血性,当年又怎能入得了咱们家主的眼,做了白家的保家仙?
我喜欢这样有血性的汉子。
听着白钊义娓娓道来的一切,我脑子里面嗡嗡直响,直到此刻,我才发现我们的确太可笑了。
无论是白少恒,还是我和柳伏城,最近一段时间的关注点,都在夜暝阁和白少恒的身上,却自然而然的忽略掉了白钊义的背景。
是,我们甚至考虑到了他阴间掌簿的身份,却没想起来,他和白天启到底亲密到何种地步。
能够让白天启在自己家族的陵墓之中,为自己留下重要的一席之地的人,又岂是泛泛之辈?
好一会儿我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说道:我还是那句话,你想要的,如今尽入囊中,接下去要做什么,给我们一个痛快。
谁说我想得到的,全都得到了?白钊义说道,明明我想要的,却要不到,白菲菲,你得帮我。
我眯起眼睛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别拿我寻开心,我何德何能?
你可以。白钊义说道,别忘了,柳伏城现在浑身都是邪煞之气。我可以帮他彻底拔除,可以给他庇护,但你得好好配合我,否则,我会先拿他开刀。
你别动他!我激动道,有什么冲着我来。
白钊义啧啧两声,说道:冻坏了吧?先去洗个热水澡,换套干净衣服,一会我带你去见个人。
柳伏城在他手里,白彦临也被他给使唤着,我能有什么话语权?
并且这个时候,我也真的冻得不行了,抬脚往楼上走,回到自己房间之后,进了洗手间。
温水喷下来的那一刻,我忍不住浑身打了个颤,身体慢慢恢复了知觉,脑子里在沸腾。
我拿捏不准白钊义这个人。
一开始我以为他即便是阴间掌簿,面对夜暝阁,也不敢猖狂,可是他不仅不把夜暝阁放在眼里,还偷了他们的摄魂珠;我以为在白少恒的地盘上,他会处于劣势,却没想到他早早地就已经潜进白家庄园内部,开始算计我们了;我以为他会跟我势不两立,可他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真正表现出对我的杀意。
我不怕他跟我敌对,但我怕这样的形势不明,我感觉自己成了他手中的一把刀,他要我捅哪我就得捅哪,否则,他就会拿着我这把刀,捅向我最在意的人。
我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做这把刀。
……
等我洗漱好,换上干净衣服下去的时候,白彦临在楼下大厅等着我,整个白家庄园都被大换血,白洪川、白二婶他们,都没见到。
白彦临听到脚步声,抬眼看向我,我走过去,他说道:对不起,白姑娘,差点连累了你。
不,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我由衷道,但谁也没想到,半路上会杀出个程咬金。
白彦临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我:白姑娘为什么最终没有从我给出的逃生路线逃走?是不信任我吗?
不是。我答道,我郑重考虑过这个问题,最终觉得,如果我们贸然从指定路线逃走,很可能会让你暴露,毕竟白少恒之前已经开始怀疑身边有内奸,我想让你蛰伏下去,毕竟你是白溪姨祖安插在白少恒身边这么多年的得力干将,我不能随便毁了你。
白彦临明显很感动,低下头,自责道:我应该更小心一点的,是我大意了。
这真的不怪你,谁也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我说道,如今白钊义霸占了白家庄园,我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要有多难,我只想对你说,如果看情势不对,你能先撤身,一定要毫不犹豫的撤出去,姨祖创造你、培养你不容易,你可不能关键时候犯浑。
白彦临张了张嘴,不知道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转而说道:我带你去见白钊义。
……
白彦临领着我一路往后院走,白家庄园的整体布局,我大致是了解的,在整个院落的最后面,临近西边山脉的地方,有一块凹地,在那下面,有一座水牢。
我只是听说过,但从来没有见过,被白彦临带过去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一点。
但是我并没有被带进水牢,而是在水牢不远处的一个审讯室里,见到了白钊义,以及浑身血淋淋的白少恒、白洪川。
我进去的时候,白少恒本已经奄奄一息,抬眼看到我,忽然面目变得狰狞起来,满嘴血沫的龇着牙,冲着我用尽全力喊道:贱人,你出卖我!做这种人的走狗,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不得好死!
他情绪特别激动,身体挣扎着像是要扑上来,但是他的手腕、脚腕以及脖子上,都圈着特制的、足有手腕粗细的枷锁,根本碰不到我。
白钊义看向我,说道:还满意你看到的吗?
他如何,与我何干?我别开眼睛,满不在乎道。
如此大度?白钊义说道,我以为为了给你肚子里的孩子出口气,你至少会狠狠的踹他一脚泄愤呢。
一提到孩子,我猛然回头,几步上前,毫不犹豫的一脚踹在白少恒的胸口,脚收回的同时,白少恒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痛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逼问道:说,怎样拔除我身体里的战魂反噬?
白少恒哈哈笑了起来,笑的简直比哭的都难看,含着满嘴的血说道:反噬就是反噬了,难道你还天真的以为,真的有办法能将这股反噬力造成的伤害弥补了?白菲菲,这就是现世报,你屡次背叛我,报应不在你身上,却在你孩子的身上,这是在剜你的心,老天爷果然开眼。
死到临头还逞嘴凶,我看你是活腻了。白钊义手指一点,一道黑气直射向白少恒的心口,白少恒再次吐血,整个人摇摇晃晃,眼神都开始涣散了一般。
白少恒已经完全是破罐子破摔了,一边吐血一边笑,一边不停的骂:白钊义你得意什么?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再厉害,也只是我家老祖宗身边的一条狗,不是白家主脉的传人,你名不正言不顺。
你有骨笛,会《七门调》的音律,拿到战魂,也于事无补,战魂不会服你的,就像根本不会服我一般,你今天拿到手的一切,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很快就会失去。
夜暝阁不会放过你的,甚至冥界,也终有你回不去的那一天,你杀了我啊,就算是在黄泉路上,我也会等着你,我倒要看看,你能比我高贵多少!
一句句恶毒却又现实的话从白少恒的嘴里喷出来,他本就伤痕累累,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再这样激动的不停的输出、动怒,更加加剧了他身体的恶化。
白钊义始终站在那儿,听着他的字字句句,没有动怒,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白钊义骂个不停,一开始还有点逻辑,到了后来,就只剩下纯粹的谩骂,他的不甘心,全都化作恶毒的言语,朝着他深恶痛绝的所有人,做出诅咒。
那种场面,我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但却不得不站在那儿,等着一切结束,等着白钊义将矛头指向我。
在我看来,白钊义之所以要让我陪着他来经历这一场,就是为了杀鸡给猴看,他在警告我,不要肆意妄为,否则我的下场就会跟白少恒一样。
审讯室里的血腥味太重了,一开始还好,到了后来,白少恒每喷一次血,浓重的血腥味冲上来,我捂着心口都想吐。
直到白钊义冷冷道:够了,让他闭嘴。
左侧,一个同样戴着面具的黑衣人走上前去,将一个黑色的,不知道什么材料制成的,如口罩一般的东西,戴在了白少恒的嘴上。
黑衣人手松开的时候,我只听到咔擦一声,口罩前方交叉的钩状物,忽然交错拉开。有血立刻从下方溢出来,白少恒呜呜的,却再也发不出太大的声音来了。
紧接着,他被人从架子上放了下去,但手镣脚镣那些却没有卸,被拖着往水牢的方向去了。
拖过的地方,到处都是血,我忍不住干呕了两声,白钊义睨了我一眼,没说话。
倒是一旁被绑着的白洪川,惊恐万分道:白爷,有什么想知道的,您问小的,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您放小的一条生路,求求白爷您高抬贵手……
不想上刑就闭嘴。白钊义双手环胸,踱了几步,说道,我的确有件事情想问你。玉龙山金棺翻身的那一晚,家主嘴里含着的那块玉佩,到底是不是白少恒拿走的?
我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金棺翻身的那一晚,我并没有在墓中见到什么家主,也就是白天启的遗体,甚至到了后来,他的战马以及长矛,都没有再出现过,我以为一切都随着玉龙山的崩塌消失了,可是现在听白钊义的话音,不仅一切都存在着,白天启的遗体应该也在。
否则,哪来嘴里含着的玉佩?
白洪川哆嗦着嘴唇点头:是,是门主……哦,不对,是白少恒拿走的。
玉佩在哪?白钊义问道。
白洪川立刻回答:跟战魂在一起,就在纸人傀儡的阵法之中,但具体位置,我并不清楚。因为他不允许我靠近。
白钊义点点头,白洪川立刻说道:不过我可以去找,一定帮您找到。
不用了。
白钊义话音刚落,手一伸,我只看到黑影一闪而过,白洪川的头已经歪在了肩膀上,瞪圆了眼睛,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