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野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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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哄他几句,却闻营房外有人来报,说是裴青找他。
“裴青哥来找你了?”池敬遥问道。
“嗯,找他办点事情。”裴野道。
在郑彦平的事情没有定论之前,裴野没打算朝池敬遥透露,免得少年好不容易恢复的心情又被打扰了。
“二哥……”池敬遥示意他伸手,而后将一枚【抗瘟丸】放到了裴野手里,道:“给裴青哥一粒吧,这样你们见面也方便些,别耽误了事情。”
裴青是裴野的得力助手,平日里少不得替裴野走动,池敬遥觉得还是给他一粒药丸更保险。
裴野没有拒绝,接过那药丸,便大步出了营房。
一盏茶的工夫后,他见完裴青回来,便径直去了郑彦平的住处。
他朝守着对方的士兵询问了情况,得知郑彦平刚醒了没一会儿。
“将军……”郑彦平看到裴野后颇为惊讶,想要起身行礼,却因为病得太重,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裴野冷冷看着他,开口道:“将药送给别人吃的时候,你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一日吗?”
郑彦平闻言一怔,惶然问道:“裴将军,此事全是我一人所为,小姜并不知道我那药丸是从何而来。我只是……”
“你觉得自己很无私吗?”裴野一把拽住他的衣襟,冷冷地道:“你知不知池大夫因为你有多自责?他以为是自己的药出了问题,觉得是自己害了你!”
裴野想到池敬遥今日崩溃时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上手揍他一顿。
“我……”郑彦平一句话尚未说完,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裴野放开他,只冷冷看着他,目光带着几分凌厉。
若非今日让裴青去查了一番,他尚且不知这郑彦平当日领了那抗瘟丸并未自己服食,而是趁着回去收拾东西的当口,将药丸给了自己同屋的另一个士兵小姜。
“我那日见这时疫来得很快,营中病倒了好多人……”郑彦平有气无力地道:“他们说这病若是症状轻的则无关痛痒,重的会要人性命。我想着自己素来强壮,就算染上了疫症,也定然不会有事,但小姜去岁受了伤之后身子一直没好利索……”
他想着,反正自己要来的地方是重症区,哪怕自己不幸染上了,也不用担心害了旁人,只要他扛过去,便不会有大碍,可小姜那身子骨,只怕一旦染上就会没命。
可他没想到的是,这病来势竟会如此凶猛。
而且时疫的轻重,与一个人是否强壮没什么关系。
“小姜他不知道……我骗他说这是营中每个人都会有的。”郑彦平道,他大概是怕裴野追究此事,到了这会儿还想护着对方。
“你当他是傻子吗?”裴野冷冷地道:“他当日就知道了真相,你有想过他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吗?”
郑彦平一怔,忙问道:“他没事吧?”
裴野挑了挑眉,没有回答他,但这答案不言而喻。
郑彦平将自己保命的药给了对方,自己却整日置身在危重病区,哪怕两人之间情谊寡淡,只怕对方也很难心安理得。更何况能让郑彦平做出这种举动的人,与他的交情自然不会太浅。
“我……“郑彦平捂着心口猛咳了几下,而后骤然呛了一口血出来。
裴野看着他,最终没再说什么,只重重叹了口气。
说不上来为什么,他虽然未必认同郑彦平的做法,但他从始至终都很理解这件事情。他甚至设身处地想了想,若拿到药丸的是他,而在外头面对未知时疫的人是池敬遥,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将药丸给池敬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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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为了防止对方知道真相后内疚,他会趁人不备偷偷喂给对方。
“算了,此事回头再追究吧。”裴野说罢便打算离开。
“裴将军……”郑彦平突然叫住他,道:“我大概是不行了,能不能帮我给小姜带句话?”
“让他别内疚吗?”裴野冷哼一声道:“换成是你,你能不能做到不内疚?”
郑彦平闻言目光一黯,难过到了极致,反倒渐渐平静了下来。
裴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心中忽而生出了一抹不忍,上前倒了一碗水递给郑彦平。
郑彦平接过水碗喝了一口,又咳了半晌。
随后他便倚在床畔,喃喃地道:“他比我晚入伍,那年在沙坡子打的那一仗,是他第一次上战场,差点被人用□□捅成了血葫芦……我顺手救了他,他就缠上我了……”
“你见过十六七岁的少年哭哭啼啼吗?”郑彦平淡淡一笑,道:“他不止哭,半夜还做噩梦吓得不敢睡。但他也不是一无是处,平湖那一仗,我被人射了两箭,是他救了我的命。”
裴野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略有些恍神。
便闻郑彦平又道:“大伙儿都在军中当差,有个性命相托的兄弟挺好的,直到后来我也不知道为何,竟会对他生出了那样的心思。”
“什么心思?”裴野下意识问道。
“就是那样的心思……”郑彦平似是陷入了回忆中,语气开始变得有些飘忽,像是在自说自话一般,“他一直将我当成兄长一般,是我心生妄念。”
裴野看着郑彦平,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如何知道自己对他是那样的心思?”
“这有何难?”郑彦平苦笑一声,捂着心口又猛咳了几下,再次呛了一口血出来。
“你靠近自己的兄弟时,心跳会快得想要蹦出来似的吗?你会发了疯似的想和他亲近吗?”郑彦平像个濒死前忏悔“罪行”的浪子一般,忏悔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何而起“罪行”。
“你会在梦里亵.渎他吗?和他睡在一起的时候,会生出无数龌.龊的心思吗?”郑彦平苦笑道:“我会。”
“在他身边的时候,我无时无刻不想拥有他,我心中那些见不得人的想法,无一例外全都和他有关系,我……”
“别说了。”裴野开口打断他道。
郑彦平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看向裴野,道:“可是我不敢告诉他……我怕他觉得恶心,反倒会因此疏远我……”
“别说了!”裴野道:“我让你住嘴!”
郑彦平这会儿神智已经有些不清楚了,像是没听到裴野的警告一般,依旧自说自话道:“你不会明白的,我有时候甚至会想,若是能在战场上当着他面死了,那样说不定他就能一辈子都记得我。可我若是好好活着,这一生便注定只能远远看着他,求而不得……
那晚,裴野几乎是从郑彦平的营房里逃出来的。
他起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跑去质问郑彦平,明明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根本不需要他亲自跑一趟。
如今想想,或许在得知对方将药给了小姜之后,他就隐约猜到了什么,他想去求一个答案。
他求这个答案,不是想证明什么,而是想推翻一点什么。
他期待从郑彦平那里听到另外一个故事,一个男人为了另一个少年豁出性命不顾,不是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心思,仅仅是出于同袍之谊。
男人和男人之间,想要亲近,莫名悸动,说不定都是寻常之事。
可郑彦平不仅没给他这个答案,反倒将他最害怕的结果直愣愣地朝他揭了个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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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
裴野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竟一直试图为自己的反常找出个正当的理由。
哪怕到了这一刻,他都不大想去承认那些心思。
当晚裴野回到住处的时候,池敬遥已经窝在被子里睡着了。
裴野坐在床边,俯身看着面前熟睡的少年,对方眉眼柔和,嘴角微微带着点上翘的弧度,似乎是在做什么美梦。
他伸手在少年面颊虚虚抚过,并未触碰到对方的皮肤。
有那么一刻,他几乎抑制不住那股冲动,想要做点更出格的举动。
郑彦平说的没错,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他心中的确暗暗萌生了许多见不得光的心思。
从上元节那晚在城楼上和少年一起看烟花时,他便该意识到自己的心意。
裴野自认不是迟钝之人,但这一次他一直不愿去面对自己的心意。
他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对池敬遥生出这样的心思来……
他不想追究,也不想证实,只想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藏起来。只有这样他才能坦然地与少年亲近,去握少年的手,去拥抱少年,去接受少年对他的所有示好和依赖。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
就像他每日都会在睡前服下一粒清心去火丸,可躺在少年身边时,他依旧抑制不住内心那些疯狂的念头。哪些念头就跟生了根似的拼命往外钻,令他自欺欺人都徒劳无功。
当晚,裴野再一次做了那个熟悉的梦。
梦里他又变成了那个猎户,回到了在他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那个小木屋。
木屋里,男妻冷得直发抖,将自己带着冷意的手主动塞到了裴野掌心。
裴野怔怔看着对方,两人越来越近,呼吸几乎都交错在了一起。
就在裴野想要如往常那般将人推开的时候,眼前男妻的脸骤然变得清晰了起来。
那张脸生得很漂亮,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双目漆黑明亮,薄唇带着些许上翘的弧度,其上的每一处细节裴野都再熟悉不过。
因为那是池敬遥的脸。
“二哥……”眼前的池敬遥薄唇轻启,小声唤了他一句。
裴野心中一动,意识一片空白,倾身便贴上了少年的薄唇……
“嘶!哎呦!”池敬遥的一声惊呼骤然响起。
裴野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是在做梦。
“二哥……”身旁的少年伸手揽住他,似乎还没彻底醒过来。
裴野忙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背,低声问道:“怎么了?”
“方才好像有东西咬我……”少年在他怀里蹭了蹭,道:“屋里不会有老鼠吧?”
裴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