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一紧张,就习惯说很多很多的话。但现在能听到她说话的,疑似只有一个站着不动的幽灵。林溪自己推断,又自己推翻,来回纠结了许久,久到来取证调查的第四科警员都撤退了。
办公室内几乎所有证物都被拿走了,连电脑、椅子都被搬走了。林溪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感到一阵空虚恐惧。
死后,应该要做什么?
或者说她还能做什么?
正在迷茫间,她忽然看到办公室的门被人打开了。
是那个博物馆的馆长。
他拄着拐杖,在门口看了半晌,举起手中老式的胶卷相机,对着空空如也得办公室,按下了快门。
林溪怔然,被闪光灯晃得双眼一白,片刻之后才恢复过来。
奇怪,怎么已经成了鬼,还会被闪光灯晃瞎眼啊?
不过,更奇怪的,是这个馆长。
谁会无缘无故去照凶案现场啊?
馆长并没有进门,低头好像确认了一下手中的胶卷相机所剩的胶片数量,便拄着拐杖离开了。
林溪犹豫了一下,强烈的好奇心战胜了一切,立刻抬腿跟上。
在走出办公室的那一刻,她庆幸自己还能随意走动,而不是像中写的那些地缚灵一样,不能离开特定地点。
在她身后,那个穿着警服的幽灵也跟了上来,而且像是察觉了她的意图,快走了几步,一直走在她身前左边半米处。
这是保护着她心脏这一侧的行进队列。
林溪怔松了一刻,随即苦笑。
杜子淳还在的时候,就喜欢这样护着她走路,不管是在执行公务,还是陪着她逛街。在杜子淳不在了之后,范泽也经常会模仿杜子淳对她的照顾,只是无论怎么做,她心里都是酸楚不已。
就算能做到一模一样,又能怎样?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啊!
林溪心中五味杂陈,她后来也和范泽保持了距离,就是怕对方会误会,只是没想到现在他们两人会落到如此境地。
失魂落魄地跟着馆长一路往前走,等林溪回过神来之后,就发现馆长进了办公室之后,打开了墙上的一个柜门,里面居然还有一个房间!
果然有问题!林溪精神一振,脑海中闪过各种有关于监守自盗的猜测,却在跟进去之后发现这里只是一个洗胶卷的暗房。
胶片相机是使用溴化银等感光材料所制成的胶卷拍摄景物,拍摄后的胶卷要经过冲洗才能在相纸上成像。
这种胶片相机发明于两百多年前,但在新世纪里,生命却走向了尽头。
数码相机取代了古老的胶片相机,而柯达公司也在2009年就停止生产胶卷了,冲洗胶片的冲印店也同样成为历史。
现在这种暗房只存在于电影电视剧中,或者就是骨灰级胶片摄影爱好者的家里了。
没想到,这博物馆馆长居然也是其中一员,只是现在连在保质期内的胶卷恐怕都很难买到了吧?这馆长倒是有兴致。
林溪看着暗房之中各种各样的设备,还有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她了解得不多,但也知道这是一些现在很难买到的三色显影液、定影液等等冲洗照片所用到的药液。
当门关上之后。暗房里便变得完全黑暗。馆长打开了红色的安全灯,戴上了手套。他显然是冲洗照片的老手了,在微弱的灯光下,动作极为熟练。林溪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趣了,因为不管怎么看,馆长都是在规规矩矩地洗照片,就是冲洗的药水看起来用得杂了一些,只消看看上面各种各样的标签,也猜得出是什么有来历的特殊药水。
这个馆长明显就是资深的胶片相机发烧友,之前在办公室前面拍照,说不定就是胶卷剩了最后半张,舍不得浪费才照的。
林溪小时候家里也用过这种胶片相机,虽然写着额定是36张照片,但卷得省一点,最后还是可以多照一张或者半张的。
线索又是错的。
但林溪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去,只能站在暗房之中发呆,无意识地听着悉悉索索、叮叮当当或者液体倾倒的声音……咦?为什么暗房之中的呼吸声,是三个人的?
林溪的五感非常的敏锐,这也是她当时考警校的优势。
她相信她没有听错,而暗房狭小得一眼就能看到尽头,她和那个幽灵为了不和馆长撞上,只能挤在一起,身体相贴。
她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也极为不自在,却又无可奈何。
这暗房中没有其他人,那么这呼吸声就是他们两人发出来的?
可是死都死了,为什么还会呼吸呢?
林溪想不通,也无人可问。
时间缓慢地度过,馆长在冲洗完照片之后,便把照片一张张用小夹子夹在绳子上,等自然晾干。做完这一切之后,馆长便摘下手套,拿起放在一边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林溪并没有跟出去,而是站在暗房之中一步未动。
仿佛心底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要出去。
林溪仰起头,看着暗房之中挂起的一张张照片,随着时间的流逝,相纸上的显影也越来越清晰。这些照片上,大多都是馆长所照的古董,在暗房特殊的红色安全灯的映照下。古老的胶片呈现出一种数码相机无法比拟的质感,胶片上所拍摄的古董也都有种沧桑的历史气息。
还有几张是风景照,应该是馆长随手拍摄的,都特别有意境。
林溪闲极无聊。一张一张地看过去,最终停在了最后一张照片的下面。
这张照片有小半张都曝光了,应该是胶卷到了尽头。但依旧可以看得出那是空荡荡的办公室。
只是让林溪震惊的,是在这张照片之上,有两个人影。
照片中间的她两眼空茫地站在血泊之上,而在她的身旁,一个许久未见的俊帅容颜,正面带忧愁地看着她。
这怎么可能?子淳他不是失踪了吗?怎么会在相片里?!怎么会在她身边?!
鼻子一阵酸楚,双眼瞬间模糊,林溪下意识地想要去把这张照片拿下来,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在手指碰到照片的那一刻,她居然迟一步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还能碰到这张照片?
而在她身后,一双手臂终于抑制不住地把她紧紧地搂在怀中。
“小溪,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林溪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