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的嘴角弯起一抹令人玩味的笑容:“看来,我是小看了上卿大人。”
“如此身世,令事大人在赵国过得极为艰辛,也是可想而知的。而令事大人与始皇帝的友情,恐怕也是从少年时期在邯郸结下的。”老板并不畏惧赵高眼中的寒意,徐徐说着他的推测。
“上卿所料不错。”赵高坦然承认。
“而令事大人在母后惨死之后转投秦国,辅佐始皇帝覆灭赵国。始皇帝赏赐你的那顶赵武灵王武冠,恐怕也有些许执念在其中吧?”老板想起当年那枚掀起波澜的紫蚌笄,不禁摇头叹道,“赵姬赵太后之死,恐怕也是你下的手吧?为的就是赐死赵悼后。当年大公子还被此事牵累,失去圣心,令事大人还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上卿当年所做之事,才真是令在下惊叹,不愧是师父所收的好徒弟啊!”赵高抚掌而笑,可是妖冶的双目之中却没有半点温度。
“令事大人一直在暗中助始皇帝一统天下,可在之后又毫不留恋地把这个帝国毁于一旦,做事全没准则法度,全凭喜好心意。这样肆意妄为之人,也无怪乎师父会将你封印在封神阵之中,永世不得超生。”老板的声音转冷,完全不在乎所说之言是否会触怒面前之人。
“看来,你知道的倒是真的很多嘛!”赵高随意地靠在廊柱上,语气却又恢复了毫无起伏的声调。
有些事,自是与他的小师弟汤远接触之后,对方告知他的。老板仰头看向乌云已经散开的夜空,两千多年过去,天穹之上的星辰却依旧按照着它们的轨迹运转着。
人生苦短,譬如朝露。
“人活在世上,所追求的理想也好,目标也罢,说到底不过就是为了在世上留下所存在过的证明。”
“人生短短数十年,有志者会追求去做名留青史的事情,让后人敬仰,抑或此举做不到,那遗臭万年也可以。”
“有些人,会写书或者故事,希望这些文字能够成为书籍,被人们口口相传,长长久久地存在下去。”
“有些人,会建造一些建筑,或雄伟磅礴,或美轮美奂,或层楼叠榭,或雕栏玉砌,以期可以永存世间。”
“也有些人,就会做一些巧夺天工的瓷器玉器铜器等等,祈求这些物事精致到可以被权贵富豪收藏,祈求这些物事可以流传下来。”
“这其实也就是古董存在的意义,每一件浸染了岁月的痕迹,都是许许多多的人存在过的证明。”
“那么,令事大人可否告诉我,你所追求的究竟是何物?若说令事大人所追求的是遗臭万年,那确实已经达到了。那么现今呢?”
老板一句接一句地质问,却并没有让赵高动容半分,他似笑非笑地哂然道:“上卿大人既然找到此地,也应猜到几分了吧?”
老板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才皱眉道:“此地是师父所建,是为让胡亥以人为棋,下六博棋之用。而一旦出现生死,便可依照这盘棋的法则,褫夺对手阳寿。而依着师父的性子,这宅院并不会如此简单。”
“哦?”一阵夜风穿堂吹过,赵高束在耳后的长发四散而起,有些许遮住了他的面容,让人有些无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宅院如棋盘,四角也如棋盘一般,预留了给博压镇摆放的地方。而这一套四神博压镇一旦集齐,恐怕此处会自成一方天地,成为……阴宅……”老板说到最后,难得地有了些迟疑,“此处,应是师父为你准备的阴宅,只是最后怕无法将你一举拿下,才改的乾坤大阵,将你封印。”
“呵呵,当年那道人所建此宅,是为了跟我公公平平下一盘棋,以生命为赌注的一盘棋。”赵高轻蔑地笑道,“可惜最终关头,他反而临阵退缩,诓骗我入阵,被活活囚禁了两千多年。”
“那你是要……”老板隐约猜到了赵高所求,但没有最后听到,实在难以置信。
“没错,我想要的,是把他欠我的这局棋下完。”赵高撩起吹到额前的碎发,露出邪魅惑人的脸庞,笑得志得意满,“以我和他为两方枭棋,输者便彻底从这世上消失。”
老板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冷然道:“还有一种选择,就是不用下棋,我现在就去送你见阎罗王!”
只是还未等老板有所动作,赵高轻描淡写地一抬手,石台之上的四神博压镇转动了些许角度,就直接让老板胸口一痛,口吐鲜血,竟是直接站立不稳单膝跪在了地上。
“傻瓜,我是你的师兄,你想要做的,我又怎么会猜不到?”赵高露出一抹森然的笑意,转身便走。他阴寒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你最好在一年之内找到其余的五个棋子和五名执棋人。我可以先透露一些信息给你,我这几年来收集了数不胜数的邪物,要谨慎挑选作为棋子的古物哦!”
老板擦掉唇间的血渍,目光锐利。
他绝不怀疑赵高所言的真实性,而其如此胸有成竹,恐怕哑舍之内收藏的古物,无一可与之匹敌。
难不成,要去中原各地的守藏库,挑选合适的古物?
夜风吹过,落叶簌簌作响。
老板缓缓站起身,表情凝重。
赵高这是抓住了他的软肋,让他无从选择。
可是守藏库……
老板摸着胸前的玉璇玑,这玉璇玑是开启守藏库的钥匙。自从当年此物不小心被扶苏滴血认主,每逢开启守藏库就只能带着扶苏前去。在扶苏过世之后,他就只能带着当时的扶苏转世同去。
扶苏之前被赵高提起,恐怕也已经落入赵高手中,后者才那么有恃无恐,不怕他不就范。
那么……就只有一个选择了吗……
他实在是,不想那个人再被卷入事件当中啊……
老板闭上了眼睛,攥着玉璇玑的手微微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