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长尺沉甸甸的,落在皮肉上的动静也让人不敢小觑。
其实苏明绣的心思只是叫她长个记性,一板一眼,只打了她十下,这自然不可能让余映岚受伤,何况留在此处的皮肉苦,也不至于影响她行走出门。
但不知怎么——
苏明绣将那镇尺搁在旁边,瞧见将整张脸都埋在被窝里、像是想要就此把自己闷死在里头的人,下意识地抬手去拨她的肩膀。
“这么疼?”
想起这人方才一声不吭,让她都犹豫自己是不是下手重了的状态,苏明绣有意要看清余映岚的神情,谁知她越想瞧、对方就越是把自己往床铺里闷。
唯有散落长发里露出半圆的熟透红。
因不确定她这究竟是羞的还是憋的,苏明绣被她的抵抗惹得动作慢了半拍,还是加了些力道,终于看见了余映岚的正脸。
……即便是刚穿过来时那般投怀送抱的情况下,苏明绣也没见过她这样的神色。
脸庞红得要滴血,眼睛也惊慌地闭上,眼尾在凌乱的发丝里,拖曳出一缕泪痕。
她将人扶正,凑近时,稍凉的气息落在余映岚的唇间:“说话。”
余映岚眼睫毛抖啊抖,就在苏明绣以为她这颤抖要传递到全身时,终于听见女孩儿从齿缝里哼出的一声,但这声音实在太模糊,刚出口就散在了空气里,叫人辨不清她究竟是什么情况。
苏明绣想到她昨晚就被自己弄哭过一次,而今又瞧不清她的想法,抱着既然已经就此事罚过、便不必再提的想法,搭在她后腰上的掌心动了动,“替你揉揉?”
倏然间!
本就羞愤欲死、打定主意不叫她看清自己如今心思的余映岚睁开眼睛,不知哪来的劲儿,从她怀里滑了出去,光脚踩在地毯上,蹬蹬蹬地朝着浴室方向跑。
门被甩上的动静还不小。
直到听见这声音,苏明绣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似的,扬了下眉头,抬手从床头柜上拿过平板,回复工作讯息的同时,摇头道:
“小没礼貌的。”
浴室里。
余映岚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泼着凉水,好像这样就可以让自己镇定下来。可冷意是漫开,紧闭着眼睛时脑子又不太规矩,方才的所有感觉……复苏似的在她脑海中循环上演。
热与冷交替,洗了足有五分钟的冷水脸,她抬起头时,仍能从镜子里瞧见自己眼下漫开的红晕,像搓不掉的腮红。
水滴从承不住的睫毛上滑进眼睛里,又随着她眨动的动作,如雨丝拂落玻璃,摇摇欲坠地挂在她的下颌边。
她与镜中那张满是水痕的脸对上。
余映岚看到了那双眼睛里翻涌而出的、如岩浆般没法被冷水浇灭的欲,在灵魂深处翻腾,可明明疼痛感还在皮肉上叫嚣。
她闭上眼睛,反复呼吸了好几口气。
过了会儿,她将衣物揭开,背过身的同时回头,借着镜子的映照,看清楚了身上的红痕,明明该是惩罚,可她却……
余映岚咬紧了唇,不肯去正视那些细碎浮起的荒唐。
她只是愤愤地把裤子丢进衣物娄,想了想,又把衣服也跟着丢了进去。如此还不解气,干脆在淋浴头下再洗了一个澡。
等从浴室出来,余映岚没敢往卧室边靠,囫囵给自己找了个见朋友的借口就往外溜。
房间里,苏明绣总算从她这避之不及的态度里琢磨出了点羞赧的意思。
她很快想通其中关窍——
教训的时候自己只想着这伤别影响到余映岚的日常生活,最好少叫人知晓,但对余映岚而言,毕竟已经是个成年人,又被她这个陌生人揍了屁-股,小姑娘自尊心强,指定短期内都不想再见到她了。
思至此,苏明绣拧了拧眉头,开始忧心起万一余映岚这段时间躲她、晚上她自己睡再失眠该怎么办的问题。
早知道就随便敲她几下手心得了。
毕竟习惯了舒服觉,谁还想回归整宿失眠的境地。
数个念头依次转过,苏明绣将平板放到旁边,打算去吩咐管家,要是晚上余映岚回来了有什么要求,记得给她多腾一间客房,再准备一些外伤的恢复药膏。
平板压在之前被掀起的被面上。
苏明绣目光无意间扫过,看到被窝里一点洇干的水渍。
她记得昨天睡觉的时候床铺还是干干净净。
这是余映岚睡过的地方。
也许是昨晚她睡觉时衣物上沾到的水痕?
分神想了想这事,苏明绣就将这无意义的头绪抛开,准备让管家给这边再换一次床上用品。
与此同时。
市内一家僻静的咖啡屋内。
金色勺子与瓷杯碰出“叮”的一声,坐在余映岚对面的人原本晕晕欲睡地支着脑袋,听见这声音,瞬间惊醒,在下巴磕在桌面上之前,猛然抬头:
“怎么了?”
待看清眼前人,那人后知后觉地缓过劲儿来,大大松了一口气,又无奈地出声:“领夹的设计我已经尽力了,虽然现在有无针注射的设计,但你那领夹大小不够储存,还是细针最方便——叫人发现这东西是你不谨慎,真不能怪我啊。”
余映岚被她的声音拉回注意力。
眼前这位是她的朋友,义嘉。
她刚出生没多久时,赌-鬼父亲嫌弃她是个女儿,不愿养,干脆丢到福利院门口,叫她吃那里头的免费白食,不许她母亲将她捡回来,等她记事之后,又被母亲哀求,不得不从里面拿白食贴补,叫福利院发现给赶出去了。
她是假孤儿,义嘉是那福利院的真孤儿。
后来被不错的人家收养,两人又在学校里碰上,一直保持着联系。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能在那片海滩恰好“撞见”出门散心的苏明绣,也有义嘉的功劳,否则她一个没本事、没靠山的赌鬼女儿,哪来这样的好运进入苏明绣的世界?
听她提及领夹,余映岚便有些坐立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