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狼狈摔倒的两个弟子也都跟着爬起来,低下头颅时,掌心充满了冷汗,他们从未想过灵玉长老有为归眠出头的那天,毕竟剑宗上下皆知,宗内地位最低的就是灵玉山弟子,因为那座山的主人从来都对这些徒弟不闻不问,让他们过得比外门弟子都不如。
——今日这灵玉长老怎么转了性子?
他们盯着对方脚边破碎的灵剑,心里又是痛、又是慌,只站了片刻不到,身形就摇摇欲坠起来。
可损坏这飞剑的人却连一道目光都没往他们身上看,而是回身见到半跪在地上、十分恭敬的归眠,目光扫过对方身上破烂的衣衫,还有手中已经断裂的剑柄,苏明绣眼眸一黯,却只抿了抿唇。
半晌后,她轻声道:“哦,是你。”
好像花费了很大功夫,才认出面前这穿得破烂如乞儿、瘦得像根豆芽菜的人,是自己十几年前新收的徒弟。
在场都是修道之人,各个耳聪目明,谁也没有漏过她这简单的几个字。当下,不少人都悄悄擦过头上的汗,松了一口气,还好,灵剑长老看起来并非是为归眠出头,否则他们这些看戏的也要跟着吃挂落。
紧跟着,又有弟子想起来,今天是闻道台特殊的日子,剑宗一贯有些不成文规定,譬如为了帮助内门弟子精进剑术,各山峰长老会挂名闻道台,此名帖百年一换,挂名期间,任由弟子挑战——
今日,恰是闻道台更换指导长老的日子。
果然,这位灵玉长老很快便起手捏了道剑诀,剑气朝石台中央高耸入云的黑山石而去,击出金鸣之声,而原本漆黑的山石,忽而浮出一道金光,金光吸纳剑诀之意,变幻成小篆“灵玉”二字,重又没入黑石中。
此后百年,凡有弟子
想挑战,只需以长剑叩击山石,便可与灵玉长老约战于此。
苏明绣改换闻道台名帖后,便消失在原地,没再往归眠那里看一眼,径自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来过,唯有地上那无意间击中她衣袍又破碎的飞剑作为痕迹。
笼罩在闻道台上的威压消失,弟子们汗涔涔地抬起头来,琼英目光复杂地又往归眠那里看了一眼,似乎想安慰她什么,终究还是没出声。
她觉得是自己多想了,这位灵玉长老,分明还和从前一样,不近人情、冷心冷肺。
灵玉山。
为保存那块万年玄冰,这山峰封顶常年冰雪不化,永不见春景,苏明绣站在洞府前,盯着外面的白色雾凇,不知在思索什么。
倒是系统不甘寂寞,又开始找存在感:【你不是喜欢这张脸?看那么多人欺负她,为什么不肯将她纳入你的保护下?如果是单纯为了反抗我,就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受苦,那你未免太幼稚。】
苏明绣盯着面前那块冰湖,遗憾地想,这块地条件实在艰苦,若是从西域移来玫瑰,怕是也难活,种点什么呢?
她在原主的芥子袋里翻了翻,按照世界设定,灵玉长老为了复活爱人,身上常备各种天材地宝,以便实验不同古方——
很快,她翻出了几枚莲子。
但原主似乎不太在意这东西,并未留下相关记忆,苏明绣便只能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奢侈地用灵力将冰湖融化,又催生莲子,待它冒出芽,才将它放进湖中。
系统又问。
【难道你不想完成任务了?也好,反正最终神魂破碎、消散于天地间的人是你不是我。】
“你说得对,”苏明绣继续给冰湖灌注灵力,见那莲子里颤巍巍探出一片绿叶,她慢悠悠地应和,“我得完成任务,活下去。”
她一幅豁然开朗的模样。
但系统却生出一分警觉,上次苏明绣这么听话的时候,最后可是给它憋了个大的。
故而这次,它半信半疑,决定先下手为强。
三天后,夜晚。
苏明绣在冰湖旁修炼时,听见了脑海中的声音:【检测到女主角身中魅魔情毒,请宿主于一个时辰内赶到,替其解毒。失败惩罚:两个时辰内感受五雷轰顶之痛。】
单是听见“魅魔”、“情毒”这种词,苏明绣就生出不好的预感,及至从原主记忆中得知这玩意儿是什么时候,她在心中骂了一句,起身以缩地成寸的术法,瞬间来到剑宗百里外。
魅魔情毒,随中毒时间往后移,起初中毒者无所感,还能凭借灵力驱出,后来却会浑身燥热不止,毒素只能以体-液的方式被逼出,而且触碰到中毒者体-液者,也会染上情毒,从此二人再离不开彼此的身体。
这是狗系统看她对归眠没有情,就要她先生欲。
按头先婚后爱是吧?
苏明绣眼眸微敛,等抵达目的地,才发现这是一处热闹的小镇。
剑宗内门弟子每个月都要下山替百姓降妖除魔,一来锻炼自己,二来可匡扶道义。今天归眠就是接了这样的任务,只不过任务委托上写的分明是“狐妖”,等她来了,才发现这是更为厉害的魅魔,可惜身上一件除魔法宝都无,而今被那魔物耍得团团转。
待苏明绣抵达时,那魔物正借戏园里的脂粉气,遮挡自己的气息,在暗处偷偷笑。
谁知还没得意两秒——
一柄飞剑便贯穿了它的身躯,它低头看去,嘴角的笑意还没停,就见自己的身躯逐渐散去。随后,一道剑意升空,于夜空中散发出璀璨光芒,有修道者见到这剑光,皆纷纷避开,因为这是大能们对这城镇落下烙印,将其暂时接管的昭示。
仍在小心翼翼防备魅魔突袭的归眠忽见眼前多了一道水墨色身影。
她径直看去,发觉竟然是自家师尊。
只见她认真思索两秒,然后拔-出了刚从集市上买的新剑,朝着苏明绣冲去。自然,长剑才刚砍到附近,就“锵”一声又断了。
盯着断剑,归眠目光放空地想,居然是真的师尊?
没等她想明白自己为何短期内得见师尊两次,她就被一细柳条贴着后颈落下,才被冻得一激灵,人就被横了过来,衣衫勒住脖颈,柳条弯弯地承载她的重量,悬于横梁,归眠四肢落下,低头扑棱不到地板。
“咦?”
她发出不解的声音,抬头去看苏明绣,谁知下一刻,面前的地板上就冒出一团火光。
灼热铺面而来。
即便还离她有一些距离,但这滚烫也叫人难忍,纵使她身上有灵力,也被烤得难受。
归眠呆呆地看着在烤自己的火,又看了看被施了法而显得格外长韧的柳条,额间很快就冒出汗来,但她只是努力扬起脑袋,对苏明绣认真开口:
“师尊,我不好吃的。”
声音被火炙过,变得更加沙哑。
苏明绣站在窗边,漆黑的双眸中映出归眠身下的火光,见到她身上的汗意越来越多,带毒的汗滴落入火堆里,发出滋滋的声音。
不消片刻,归眠就被烤蔫了,她见自家师尊一声不吭,也猜不透她的想法,只是想到人们说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遂又动了动手,开始在衣衫里摸索什么。
苏明绣见她差点被火舌所舐,眉头一皱,“别动。”
被训的小徒弟缩了缩脑袋,可惜地看见几枚铜板掉进火光里,尔后眼巴巴地朝苏明绣望来,叫她瞧见自己掌中的一个罐子,拧开罐口,飘出一股奇异的香料味。
下一刻。
她反手把这些香料往自己身上倒,有气无力地对苏明绣道:
“这样……”
“我会好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