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寒风霜裹着初冬雪粒飘进室内,正好落在明黄色衣袖上,苏明绣乍然睁开眼睛时候,正见到那片雪花无声息融化。
而她怀里,还有一道微暖重量。
女人垂眸看去,见到一张透着稚意面庞,格似还未长开芙蓉,已有日后亭亭之相,眼角唇畔,都流露出不经意明艳。
只是那明黄色衣衫上,偏偏又用丝线精巧绘制出游龙,甚至衣裳制式,都是帝王所着。于是她下意识地抬手,捏住这巴掌大脸颊,抬起面前人下巴,仔细看向对方喉间——
仍旧看不出端倪。
苏明绣本来还在想自家这条鱼又在跟她玩儿什么游戏,怎么突然变回如此年轻模样,甚至让她见到这传说过未分化时期状态。
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被她捏住人便挤出个格外甜美、谄媚又讨好笑容,称她一声:
“右相。”
小孩儿在变声期,嗓音带着难以形容沙哑,乍听仍旧雌雄莫辨。
苏明绣不由轻轻扬了扬眉头。
随后,她注意到自己掐在对方面颊上手指,像是受过冻,没有半分血色,格外苍白纤细,肤色近乎病态。
正在这时,脑海里出现久违机械音:
【宿主投放成功……世界线故事载入中……载入失败……】
随着这道声音出现在脑海,空空如也大脑里,无数碎片仿佛齐齐被唤醒,以至于苏明绣本能地回应了一句:
【又失败了?你行不行啊?】
正想模仿上个世界操作,打算披着壳子忽悠苏明绣系统登时一怔,下意识地问:【你怎么会记得?】
它明明已经消除了苏明绣记忆!难不成是因为经过世界太多,她魂魄力量恢复许多,所以才能够获得与自己抗争力量?
【哦?看来我应该忘掉什么?】
女人眯了眯眼睛,或许因为正在分心,本就有些冷冽凌厉五官因着这漫不经心神态,变得愈发喜怒难辨。
原本半靠在她怀里身躯不知怎么抖了抖。
但苏明绣无暇顾及,因为她从那无数碎片之中,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已经和自己最爱那条鱼分开了。
连寿终正寝时候画面,她都还记得。甚至,记得溯洄有些委屈地怨念:
“我们鲛人不像你们人类,还讲究下辈子,鲛人只活一世……如果你还有下一世,你会像欺负我一样,再欺负别人吗?”
“我会找到你。”
“你找不到我……算啦,我让你找到,但如果还有下一次,可不可以是我欺负你多一点?”
“好。”
……
苏明绣看着面前这张脸,指尖力道微微松开,却见对方面颊上留下几道鲜红指印,这才意识到自己力气太大,将人弄伤了。
她从回忆中反应过来,见到这张几乎与溯洄一模一样面庞,本能地想,是她们祈愿成了真?还是……她们命运在被别什么操控呢?
恰在此时,原本还在震撼她竟然保有上一世记忆系统,干脆选择先把世界大背景塞进她脑海里,再在她消化期间思考自己接下来应该如何应对。
【身份载入中……】
苏明绣薄唇刚启,未来得及说出半个字,就被脑海中纷至迭来记忆淹没。
她眼前突然陷入了黑暗。
并非是她失明,而是眼前似乎被太多东西所阻挡,能看见便是那朦朦胧胧黑暗,她看不到任何东西,却能听见利刃割过肌肤、兵器没入骨肉声响。
然后是烧焦烟味、奇异肉香味,还有……令人作呕血腥味。
她不知道在这样环境里静静待了多久,直到腹中饥饿传来,肚子仿佛要被烧穿痛促使她不断挣扎出这片黑暗,但她就像是传闻里被压在五指山下猴子,身上仿佛有千钧万钧重量,使她不得动弹。
直到她一点一点,从这个世界里挣扎出去,翻过身那一刻,耳畔轰然声响,一只白骨头盖咕噜噜地滚到她脚边,半边脑袋上连着皮,眼眶里钻出几只蛆。
“啊!”
她惊叫一声,后退两步,惊飞远处林间黑鸦一片。
此刻她方看见,自己原本被层层叠叠死人压在最下方,而周围处处是尸体,还有不知姓甚名谁坟包小山般连绵隆起。
她……置身一处乱葬岗。
“苏家这也算大势已去了……”
“萧周开国二十载,苏家虽战功煊赫,却恃宠而骄,先前逼退突厥,护卫疆土有功,但世子战死沙场,苏老请封次子承袭,却被圣上拒绝,早有怨言……而今谋反,便是给天子递刀,落得而今下场,也属他们咎由自取。”
“是啊,人心不足蛇吞象。”
听到这番言论时候,苏明绣正在一条狗抢个馒头,那狗膘肥体壮,径自往城间酒肆里钻,她细胳膊细腿,因撵不上在道旁摔了一跤,跌得满身泥污。
狗在院子里叼着那馒头斜眼睨她,成了精似咧着嘴,像是在嘲笑她,随后又从喉咙里发出汪洋声,一溜烟跑走了。
倒是惊动酒肆小二,提着扫帚朝她撵来:“哪来乞丐!怎在这儿挡道?快滚快滚!”
苏明绣刚站起来,又被竹扫帚抽进泥泞里,耳畔却出现很多声音:
“大哥,非去不可吗?”
“自然,明绣,你如今在都城,锦衣玉食,却不知边疆尚有许多同你年岁相当孩童,活在外族劫掠阴影之下,朝不保夕,食不果腹。”
“那大哥是去保护他们?”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