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者还有忧愁的事情,关于那间收留了他的酒馆。他带着饼回去,酒馆近来被城主的人打砸了几次,早已歇业大吉,一片愁云惨淡。
魅魔姐妹中的妹妹正侧趴在一张圆桌上,看起来心情不佳,头顶没有犄角,是被魔法隐藏了。
毕竟,魅魔的犄角太特别,且很容易引来觊觎。
旅者轻轻把整包饼放在圆桌上。
“……晚饭。”
魅魔少女隐藏了角的脑袋动来动去,最终忍无可忍,拍桌而起。
“姐姐干脆逃跑算了!只要能逃出苏伯比安城……”
“芙雅。”魅魔中的长姐微微含笑,好像即将遭遇厄难的不是自己,“且不说逃能逃到哪里去,现在酒馆已经被监视起来,城主在各个出口也安排了士兵把守,他正享受着捕捉我的过程。”
魅魔露出微笑。
“好啦,别孩子气了,我逃不掉的。”
芙雅眼中顿时泪水闪动,她低下头,心中充满了要与城主殊死一搏的绝望。
如果……她向城主发起死斗……
一旁的旅者忽然开口。
“我可以突破封锁,带芙娜小姐离开。”他平静地说道,仿佛在说什么随意就可以实现的事,“至于逃亡的地点,可以是火湖。我从火湖上来,那里虽然环境恶劣,如果能开一家小店,零零散散也能维持生活。”
芙雅眼中浮现亮光,几乎已经在畅想,到时候,自己如何去火湖上与姐姐相会。
“姐姐?”她喜悦地叫道,“就逃到火湖上去吧!别担心,这里有我,我会好好跟领主周旋的!”
魅魔有些迟疑,却架不住妹妹摇晃着她的手臂,终于,她转忧为喜,看向白发的旅者。
“你还在隐藏你的魔角,我现在连你是什么恶魔都不知道。”
魅魔歪着头。
“可你救了我的命。”
旅者安静地眨动着已经戴上了隐形眼镜的竖瞳,轻轻摇头,示意没什么。
未免夜长梦多,他们决定今晚就动身逃走。旅者会一直将魅魔带往火湖深处,那里有他之前圈定好的安全区。之后他会再回来,想办法带走芙雅,以及酒馆中数个重要的客人,这些都是反抗城主的起义分子。
魅魔没有携带太多东西。夜色深沉,她一身漂亮的衣裙掩在斗篷下,从楼梯上缓缓走下。芙雅一向知道姐姐的美丽,也知道姐姐会用心修饰自己,不像芙雅,虽是魅魔,却永远一身简单干练的打扮。
“这身裙子不影响行动,也许这可以被称为,盛装出逃?”
魅魔笑道,她上前抱了抱自己的妹妹。
“……我先去了。”
“你慢些来。”
她与白发旅者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幕之中,芙雅望着渐渐被夜雾淹没的两个人,忽然之间,她有一种——
再也不会见到姐姐的预感。
怀着不安的预感,芙雅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没想到她睡下后,很快就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逃亡进行得很顺利,白发旅者一路护送姐姐到火湖边,开了一家小小的店铺,客人不多,却很长情。过不了多久,她也过去了,她和姐姐一起开店,偷偷做些地下工作。
再后来,新王戴冠,平定东域,芙雅在报纸上看到了新王的模样。
——居然是昔日的白发旅者。
她于是跟姐姐依偎在一起,说着过去新王认真洗盘子的趣事。
芙雅笑着笑着就醒了,急促的拍门声从楼下传来,她心中一紧。等她打开门,看清那有着墨蓝卷发和孔雀羽毛的大恶魔时,她差一点当场拔出刀来。
安德烈!城主的走狗!
“你等等!”安德烈紧紧皱着眉,“现在立刻!找地方藏起来!”
“……姐姐和安斯呢?”
“虽然我尽力调动城防配合你们,可城主今夜发疯亲自守城门,你们的出逃计划依旧失败了。”安德烈语气急促,“芙娜小姐以安斯艾尔其实是送自己去城主府为借口,让安斯艾尔脱了身,她自己……她自己……”
雷声大作,整座城听在芙雅耳中,仿佛都在一起轰鸣。
“她自己盛装去刺杀城主……”
“死了。”
轰——
盛装出逃。
若不成功,便是……
盛装刺杀。
“尸体我会想办法弄来,你们……连带酒馆里藏着的反抗军……快点!”安德烈焦虑不已,忽然见到芙雅抬起含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姐姐死了,安斯艾尔呢?”
“他也死了吗?”
深蓝卷发的恶魔想到这个就开始头痛,他咬牙切齿道。
“没有。”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摸进去的,芙娜小姐行刺失败后,他借着芙娜小姐的手,给城主补了一刀!现在挨了一记十一光轮魔法,正在被全城搜捕!”
这都是些什么胡闹的行为啊……
深蓝卷发的恶魔一阵无力,但是他却不能不承认,随着行刺失败后成功,看似不可推翻的暴虐城主负伤,他的心诡异地开始“怦咚怦咚”猛跳起来!
原来……
那个暴君不是无懈可击。
“走!”他决然道,“不能再耽搁了,我带你们走!安斯艾尔既然能悄无声息地潜进去,他一定能全身而退!”
芙雅也一擦眼泪,握紧了她的短刀。
“我跟你走。但走之前,我要带着我的火药。”
怦咚怦咚。
沉寂的城池好似再度响起了响亮的心跳,追捕的士兵点着火炬,在城中拉出数道绚丽的火线。火光之下,一切本该纤毫毕现,却正逢一场暴雨,火光如城主的余威一般奄奄欲灭。
取而代之的,是宝石的闪光!
大恶魔隐士顾不得形象,就坐倒在城墙隐蔽处。他的手抬起,按着剧烈疼痛的胸口,恶魔的竖瞳则望着倾盆而下的大雨。
真是,虽然样貌年轻,他可是一把老骨头了,居然替学生硬接十一光轮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