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澜泽上波涛荡漾,近处芦苇荡中蛙鸣不止,远处水天之间鸥鸟飞掠。一艘渔夫小船沿着芦苇荡,朝湖泽深处缓缓行进。
小半天后,湖面上雾霭朦胧、掩盖天日,倏忽间不知东西南北,亦不闻蛙鸣鸟啼,只有船桨拨动水面的轻浅声响,静谧得令人心生不安。
但小船没有迟疑,好似得了无声指引,一路横渡浓郁雾霭,数刻之后穿行而出,一座湖中大岛浮现在前。
岛上林木茂密如茵,湖岸却是怪石嶙峋,几无靠岸落足之地。而且岸边波涛汹涌,水下暗礁密布,寻常舟楫一旦靠近,立刻就会被掀翻绞碎。
然而面对这凡夫莫近的岛屿,小船却是灵巧非常,躲过所有暗礁,在起伏潮头上举重若轻,最终来到一处满布尖锐错杂怪石的峡口。
峡口之中昏暗阴冷,更是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吸力,将小船带入深处黑暗。
待得重见光明,小船来到一处暗河渡口,墙壁两侧挂着火把,火焰却散发着诡异的幽绿光芒。
姜茹拨开帘布走到船头,如今她换了一身水绿色鲛绡长裙,头戴花枝步摇,容貌娇艳,神态却带了几分鄙夷,舍船登岸便言道:
“在别处碰头不行么?非要来这处积阴冥府,壬望潮就那么想学黑山鬼帅?凭他那点本事,召集各路山头的高手,真觉得自己能被推举为一方鬼神之主?”
“秦仙子,多年不见,倒是越发明艳动人了。”
岸边有一位手提灯笼的干瘦老人,身披破旧斗篷,貌若骷髅。
“晦气!怎么是你这帮度魂吏?提着一盏白灯笼,给谁送葬呢?”姜茹手提团扇遮掩口鼻。
“呵呵呵,见笑了。”干瘦老头上下打量说:“秦仙子过得比我们好,连海中鲛人织造的绡纱都用上了。”
“管好你那双招子!若是再乱瞧,信不信我将它挖出来喂鱼?”姜茹双眼化作妖光跃动的竖瞳,狠狠一瞪。
干瘦老人微微躬身:“失礼了,内中宴会已备,秦仙子请进。”
姜茹冷哼一声,袖带香风径直而入。等她走远之后,那干瘦老头才低声暗骂:“山野狐媚!总觉得自己能跟姜家相提并论,也不瞧瞧那一股子暴发户的作态,穿上鲛绡也是庸脂俗粉!”
穿过长长甬道,来到尽头,姜茹出示随身携带的龟甲令牌,那几个形如活尸的护卫瞧了两眼,确认无误后让开道路。
姜茹心下稍微放松,看来自己母亲昔日备下的后手,如今果然有能用上的场合。
当年梁韬仗剑巡境,一路上诛邪斩妖,姜茹的母亲相中此人,却没有第一时间献身投靠,而是趁他临近之际,与另一伙山野狐妖斗法,引他接近。
按照母亲的说法,梁韬当年侠胆赤心,主动协助姜家把那群山野狐妖杀败,母亲以报恩的名义,愿主动投效梁韬。并且为梁韬提供了诸多妖邪巢穴的方位所在,以便他斩除妖邪。
至于那伙意图侵犯姜家洞府的狐妖,则是被梁韬和母亲连根拔除。但姜茹的母亲留了一个心眼,事后安排族人假冒其尚存于世,后来更是借机与青岩郡本地妖邪搭上了线。
可以说,姜家投靠永嘉梁氏之后,除了是作为侍从,也负责帮忙探听藏身暗处的妖邪动向。当初姜茹能够轻易出入鬼市,便是有此前因。
姜茹假冒的这位“秦仙子”,也离不开姜家族人多年的暗中经营,跟华胥国南方妖邪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联系,如此才能混入这个群邪汇集的场合。
阳澜泽中这个岛屿,有一处天成地窟,暗河密布,许多尸骸与秽物随着水流涌入其中。长久岁月之下,污秽阴浊之气郁结不散,自然召聚鬼物。
近两百年来,占据这处地窟的鬼物自称壬望潮,他趁天夏末年大乱,吸引了一批邪修异人,共参鬼道之法,并将这地窟凿建成积阴冥府,自称洞渊鬼王。
可还没等他闹出大动静,梁韬便杀上了当时风头正盛的黑山鬼窟,将强横霸道的黑山鬼帅、连同其麾下如云鬼军扫荡一空,吓得壬望潮赶紧丢了鬼王名头,缩回积阴冥府,一下子便是几十年不见天日。
直到近些年略微安定,壬望潮才再度冒头,积极攀附崇玄馆子弟,同时不忘联络各地妖鬼精怪,其耳目散布华胥国半壁。
壬望潮的势力不算太强,却胜在消息灵通,这回便是他向青岩郡各路鬼神精怪示警,让它们能够及时抽身,避免被逐一诛伐。
“壬望潮这老鬼,过往也甚少在青岩郡经营,那历来是白杖公老树头的地盘,怎就突然献殷勤了?”
姜茹来到冥府地窟,上方鬼火盘旋作为灯烛,下面各种奇形怪状的妖鬼精怪齐聚一堂,其中也有几位左道邪修、旁门败类,与非人异类交杯换盏、商谈要事。
而姜茹则是故作寻常,环顾戒备之余倾听群邪言语。
“他是想凭借示警之功,当上这鬼神共主吧?你们没发现么?这回青岩郡的同道撤得那叫一个快,华胥国那帮馆廨修士连根毛都没抓住!”
“莫非……老树头早就跟壬望潮私下勾结了?”
“兴许就是!老树头虽然借着白杖公的名头,享受鼎盛香火,可他手底下却没几个顶用的徒子徒孙。倒是壬望潮这积阴冥府,早些年招揽鬼道修士,将一部残缺功法推演出大概模样,广收门徒,势力不可小觑!”
“就是那些瘦成骷髅模样的提灯修士?”
“他们自称冥府度魂吏,过去在各地收服死魂怨灵,说是给崇玄馆打理杂务。崇玄馆那帮鼻孔朝天的世家子自然乐得不用劳碌,却没料到度魂吏把鬼物收了,专门用来祭炼法宝,一经发动,便是鬼哭神号的阵仗!”
“那壬望潮的法力比起当年黑山鬼帅,孰高孰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