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黍两手一摊:“只怕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习惯散漫之人,想要其提振心志,勤奋用功,可是要吃大苦头的。”
“能说出这话,看来你也有几分师长胸襟了。”梁韬点头赞许。
赵黍却不认同:“我说的都是些大话,授徒传法,可不是填喂牲畜,而是要量体裁衣。晚辈弟子资质悟性如何,适合什么功诀术法,修炼之时会遇到什么难关,必须洞悉机先;弟子有何心性积习,面对不同事情如何应对,都要提前预料得中,方能知晓怎样下手点拨指正。这些东西,我还在摸索中途,就不要误人子弟了。”
“这些东西,你是跟张端景学的?”梁韬问道。
“老师没直接说明,我也是边看边学。”赵黍回答。
梁韬点头:“论教徒弟,张端景确实技高一筹,我认输了。”
“国师大人可不该主动认输。”赵黍说。
梁韬负手而笑:“自知者明,我还不至于非要处处争胜。”
“崇玄馆也不是没有修为突出的晚辈弟子。”赵黍言道。
“你是想说梁朔?还是王钟鼎?”梁韬问。
赵黍笑道:“也许都算?可惜梁公子死于乱党神剑,尚不及展露身手。至于王钟鼎,丧心病狂、不配为人,我杀他,也算为崇玄馆除去一匹害群之马。”
“听你这话,感觉像是把崇玄馆当成自己的私产。”梁韬俯身拨弄灵泉。
赵黍干脆说:“恕我直言,崇玄馆今日之地位,已经不是任何人的私产。哪怕是国师大人你千辛万苦打下的基业,可崇玄馆牵连国家存亡,也容不得国师大人你自行其是了。王钟鼎恶贯满盈,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警世人。”
“你总是有大道理可讲。”梁韬说。
赵黍并无笑意:“在国师大人面前,我也只剩下讲讲大道理了。”
梁韬又问:“北边坛场已经布置完毕,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自然是转道向南。”赵黍说:“其实南边要布置的坛场就少多了,当初我为了收治瘟疫,让降真馆修士在南方数郡布置坛场,眼下照样可以启用,主要还是灵台墟与角虺窟。”
“角虺窟我已经派人仔细洒扫,毕竟那里曾是封印妖王之地,血秽深重。”梁韬说:“你先去灵台墟吧,楚孟春就在那里看守道场。”
“哦?”赵黍问道:“国师大人此举是惩罚还是奖赏?楚孟春贪墨无度,被贬官之后不必下狱,还能躲到洞府仙窟享清福。”
梁韬笑着说:“你猜楚孟春乐意不乐意?”
“他要受不了山居清寂,大可以滚回红尘之中。”赵黍的话也不客气。
“这话你可以当着他说,跟我说没用。”梁韬望着三座泉池,点头赞许说:“借山势高低,泉池取水各有不同用处,也算用心了。你这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赵黍当然不会明言自己是从玄圃玉册学会福地营建之法,于是说:“平民百姓取水就是如此,上游饮用、下游浣洗。一些傍水山村,乡民还会疏浚河道,然后用竹筐装石,充当坝塞拦水分流,使得河水自分清浊。难道非要什么东西都从仙经法箓中学么?”
梁韬点了点头:“这话也对。”
“倒是你。”赵黍故作埋怨:“云岩峰这么紧要的地方,为什么不派人来驻守?虽然周围云气自成结界,但根本拦不住高手。”
“你应该知晓赤云都曾在此地铸炼神剑吧?”梁韬言道:“我怀疑铸剑之人并非那杨柳君,而是云岩峰某位门人弟子。”
赵黍面露疑色:“这么说,你闲置云岩峰,就是在等那位门人弟子重返故地?”
“可惜啊,那位云岩峰弟子铁石心肠,居然还真能抛弃宗门道场。”梁韬啧啧称奇:“这人所图甚大,不给自己留半点退路,也难怪能铸成那等神剑。”
赵黍听出梁韬又在试探自己,于是说:“当今世上,直面过神剑,还能生还者,可就只有国师大人了。神剑借灾厄之气成就锋芒,固然能以法仪化解遏制,但其凶悍暴戾,也绝非等闲之辈能可驾驭。”
“直面神剑而生还者,可不是只有我。”梁韬扭头望来:“赵黍,你也是。”
赵黍皱眉不语,但考虑到傩面剑客很可能受老师张端景调遣,那么当初自己在星落郡开坛行法,傩面剑客逼杀而至,如果梁韬没有及时现身出手,赵黍是否真会毙命坛上?这可真不好说。
“我那是侥幸保住性命。”赵黍反问道:“而且那不是多亏国师大人相救么?”
梁韬却说:“有时候我在想,你赵黍到底怕不怕死?若说不怕,可你行事之际前后顾盼,往往要做足准备才肯动手。若说怕死,蒹葭关一战你又敢奋命与幽烛相拼,你真是让我越发看不透了。”
赵黍不再伪饰,发起脾气来:“国师大人要是信不过我,可以现在就动手!何必用这种言辞来试探?”
梁韬一时无言,赵黍气呼呼地说:“我知道,以我的出身,国师大人总是难免猜忌,加上我的所作所为,说不定还觉得我怀有不轨之心。也罢,算我白费心思!”
“何必如此!”也不知梁韬在想什么,并未深究下去,转而说道:“你不是看中了这云岩峰么?送给你好了。”
“什么?”赵黍惊疑未定。
梁韬则说:“你既然开始动手凿建这云岩峰,想必是打算占据此地。反正云岩峰传承断绝,早已是无主之地,从今往后归你所有,也不是不行。”
“山川并无主人,更不是靠谁一句话、一张地契便能决定归属。”赵黍提醒道。
“地契?”梁韬灵机一动,运起仙家法力,受到变炼的洞天云篆化虚为实,凝云结气化作一道符篆,悬立掌上,与整座云岩峰气机勾连一体。
“这就是云岩峰的地脉勘合符契。”梁韬五指一拢,将其凝成一枚紫华隐现的云纹玉符,隔空送到赵黍手上。
“谁说山川并无主人?”梁韬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天地造化,皆在我眼前手中!”